那些戰敗計程車兵,皆面如土色、身心俱疲,大家三三兩兩地圍坐在火堆前,或生火做飯,或為彼此擦拭著傷口,或呆坐在馬廄中暗自垂淚……

他心情沉重地巡視著軍營,每到一處,目之所及處,皆是破碎的戰甲、殘缺不全、傷痕累累的戰士、奄奄一息的戰馬,和不絕於耳的哀嚎聲……

羽楓瑾步履蹣跚地走到朵顏三衛大帳前,聽到裡面傳出痛不欲生的哭喊聲,他心頭一沉,忍不住停下腳步,頹然地佇立在營帳之外。

鬼力赤對他們來說,既是並肩作戰、出生入死的戰友,又是一起生活幾十年的手足兄弟。看到親人在自己面前戰死卻屍骨無存,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

他抬起手又垂下,實在沒勇氣走進去面對他們,只能默默轉身離開。

「陛下?」一個沙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羽楓瑾猛地回首,見葉青峰從營帳中走出,正呆呆地瞧著自己。他雙眼腫得像核桃、面無血色、雙腮塌陷。一看就是吃不下又睡不著,只顧哭泣而已。

這個可憐的少年,到底還要經受多少磨難!他身邊的至親,竟都以無比慘烈的方式離開了人間。如今,他不過才剛滿二十歲,卻已成了孤家寡人……

羽楓瑾悵然嘆了口氣,低低地開口問道:「青峰,朕對不起你們……」

還未等他說完話,葉青峰忽然一撩袍跪下來,抱拳拱手,沉痛而堅定的說道:

「陛下,青峰不才!願意帶著朵顏三衛,闖進南詔軍營,帶回父親的屍身!請陛下恩准!大恩大德,青峰願用一生來報效!」

說罷,他雙手撐地,鄭重的磕三個頭,最後,身子伏在地上泣不成聲。

羽楓瑾心中一動,連忙俯身將他扶起,唏噓道:

「老將軍慘死戰場,此仇不得不報!只是,你是老將軍最後的血脈,朕不能再讓你出事!所以,老將軍的屍骨,朕會親自帶人去搶回,你就不要參與了……」

「青峰不能去,但我們能去!」羽楓瑾話音未落,十多名朵顏三衛一湧衝出營帳,揮舞著手中鋥亮的銀槍,激動的嘶聲喊著。

「你們……」羽楓瑾滿目愴然的看向他們,理解他們的心情,卻於心不忍:「各位將軍已經付出夠多了,朕實在不忍……」

噗通一陣聲響,眾人齊齊跪下,異口同聲悲憤的喊道:

「請陛下准許我們,前去搶回將軍的屍身!」

語畢,眾人毫不遲疑的磕著頭,態度十分堅定。

羽楓瑾的心頭一緊,思忖許久,才啞著嗓子說道:「好,朕答應你們!」

「謝陛下成全!」幾個人愴然的喊聲,夾雜著濃濃的悲壯。或許他們已抱有必死的決心,此次前去,不禁是要搶回鬼力赤的屍身,或許還要與敵人同歸於盡!

羽楓瑾察覺出他們的用意,卻自知無法阻止!因為對他們來說,有鬼力赤的存在,才有現在的朵顏三衛。鬼力赤的過世,也宣告著,朵顏三衛也隨之消散。

既然已是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自然也不在乎自己的一條命了!

——插曲——

落日時分,一抹晚煙漂浮在蕭瑟的營壘上,半竿紅日斜

掛在城頭,令人不禁想起,那場慘絕人寰的戰事,不由得心潮起伏不平。

中軍大帳中,葉青峰與朵顏三衛坐在一起,全神貫注的盯著地圖,凝思苦想著,如何攻入大本營,搶回鬼力赤的屍身。

可詔帝的大本營,聚集著南詔全部的勇士,和最強的軍事力量,又豈是他們能輕易闖入的!這一去,別說是搶回鬼力赤的屍身了,怕是連他們都自身難保、有去無回了!

這難免讓人洩氣!可大家不是商討戰事,就是抱著酒罈喝得酩酊大醉。誰都不願冷靜下來,去細細考量自己的生死!

羽楓瑾又帶著兩壇酒前來探望,瞧見東倒西歪、醉生夢死的朵顏三衛,只是放下酒罈卻什麼都沒說。或許,他希望一場大醉之後,他們能夠清醒下來。

「報!」一個哨兵飛奔進來,氣喘吁吁的向羽楓瑾拱手道:「啟稟陛下,南詔派人將老將軍的屍身送回來了!」

這一句話,如晴天中一個響雷,讓所有人都驚掉了下巴——明明是個部下天羅地網,將他們一網打盡的好時機,詔帝怎麼會突然將鬼力赤的屍身送回?莫非這又是他設計的陰謀嗎?

醉醺醺的朵顏三衛發了好久的呆,還以為自己聽到的是夢話,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羽楓瑾眉頭一蹙,忙問道:「前來送回屍身的人是誰?可有報上姓名?」

哨兵一拱手,正色道:「回皇上,是南詔的皇后,親自護送的……」

此言一出,眾人霎時變色。也顧不得多想,一群醉漢從地上一躍而起,跟在與天子的身後,急不可耐的衝出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