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哈哈一笑,滿不在乎地說道:“如果皇上有想明白的那一日,我們又何必在這裡苦苦相逼呢?我們這些人會有今日的舉動,正是因為害怕安南之禍會重演啊!那張亨膽大包天,他今日能對首輔、王爺下手,明日說不定就會對皇上下手。我們這些人死了無妨,只要能保北渝江山穩固,我們便死得其所!”

李流芳也正義凜然地說道:“不錯!平陽侯父子居心叵測、手段毒辣、野心勃勃,這樣的人一天都不能留。我們只怕皇上想明白那日,大錯已鑄成!”

二人的一番慷慨陳詞,又激起了其他人的鬥志,所有人一擁而上,將滿庭芳和阮浪團團圍住,慷慨激昂地表示著自己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決心。好像他們即將面對的不是刑罰,而是榮譽一樣。

無奈之下,阮浪只好和盤托出:“諸位大人一心為公、不畏生死,阮某心生佩服!不過,如今諸位的此番舉動已惹得龍顏大怒,皇上剛剛下了旨,如果各位仍不肯退去的話,就要遭受四十大板了……”

還未等他說完,人群中就爆發出輕蔑的大笑聲。王元、李流芳與何孟春整了整衣冠,然後不約而同地邁出萬歲殿去。

阮浪大喜,以為他們就此作罷。卻不料二人竟轉身面朝萬歲殿深深一揖,隨即撩袍跪下。

何孟春一臉悲慟地仰望萬歲殿的牌匾,頓時鼻子一酸,哽咽道:“國家養士百五十年,仗節死義正在今日!”說罷,他面向大殿連連叩首。

王元也跟著撩袍跪下,仰天遙望,泫然欲涕道:“先帝在位時,我等先輩百官,為了南詔之禍在左掖門前痛哭力爭,先帝最後不得不從。今日之事又有何不可,有何可懼?”

殿中的大臣們見狀無不動容,大家紛紛走出門來,面朝萬歲殿整齊地跪在地上並連拜三拜,期間竟無一人退縮或滯留在殿內。

不知誰的一聲抽泣,驚擾了空中的飛鳥,良鳥悲鳴,掠空而過。

這一聲啜泣,更是觸動在場所有人的心絃。言官們在心情激盪之下,忍不住滾滾落下淚來,漸漸地,此起彼伏的啜泣聲,變成了響徹天際的哀鳴。

幾名六科給事中哭到傷心之處,竟跑到左掖門外撼門而泣,他們有人用頭去撞門,有人用手拍門,皆哭得痛不欲生、撕心裂肺、不能自已。

近百人在萬歲殿外從日頭當空哭到了日頭西斜,絡繹不絕的哭聲,傳遍了紫微城內外。許多人已經哭到虛脫,卻無一人半路離去。

萬丈霞光,籠罩著金碧輝煌的萬歲殿,一道黑影突然擋住了漫天的光輝。何孟春等人抬起眼皮看去,看見阮浪那張鐵灰色的臉,此時已面無血色。

他悲憫地看著眾人,不忍地沉聲說道:“各位大人,事到如今,你們要再執迷不悟下去,可就真的難逃一劫了!”

何孟春等人臉上淚跡未乾,他們緩緩閉上雙眼。乾裂的嘴唇一張一翕,啞著嗓子說道:“大人不必再勸,今日皇上不嚴懲父子二人,我們誓死不退!”

阮浪心中沒了主意,轉頭看向滿庭芳。

滿庭芳捻鬚思忖再三,才走過來在他耳邊低聲道:“阮大人請勿動,老夫這就去皇上面前求情!估計這會兒皇上已然消氣了!”

阮浪忙抱拳拱手,深施一禮到地:“如此就太好了!那就有勞滿大人了!”

看著滿庭芳奔向紫宸殿的背影,雙喜公公才慢悠悠地走過來,漫不經心地問道:“阮大人這是要打還是不打啊?”

阮浪皺了皺眉頭,沉聲道:“滿大人已去求情,希望皇上能收回聖命。否則,這四十板子打下去,估計真要出人命了!”

雙喜公公卻搖了搖頭,嘆息道:“張亨已經得知此事,估計正往這邊趕來。怕是這些大人今日是躲不過這頓板子了!”

這句話剛說完,還未等阮浪反應過來,便聽到一陣孔武有力的腳步聲逼近。

阮浪循聲望去,只見張亨帶著一群金甲衛,正神威凜凜地大步走來,迅速將跪在地上的言官們給團團圍住。落日的餘暉映照在他們的鎧甲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殺意。

阮浪暗叫不好,忙走到跟前將其攔下,並質問道:“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金甲衛兵分左右讓出一條路來,張亨昂首闊步地走出來,睨著地上的人,冷哼道:“皇上已下令重責這些人,可阮大人卻遲遲不肯下手。我知道阮大人沒見過這麼大的世面,難免有些慌亂,所以特地來幫你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