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浪很少侍奉在皇帝跟前,此時也嚇得面如土色、冷汗涔涔,他低垂著腦袋站在殿中,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夏雲卿卻始終沉著冷靜、不卑不亢,眼中絲毫沒有懼意。

渝帝氣得臉色由白轉綠,心裡無端端就冒出一股邪火:他自然知道平陽侯父子的罪過,可身為天子,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自古以來,君有過則諫,此為臣之道也。眼下這些大臣擺出這樣大的陣仗示威,顯然是覺得自己在此事上有過失,硬要逼迫自己按照他們的想法行事!

渝帝自詡是北渝開國以來,最聰明睿智的皇帝!高傲自負的他如何能接受,被這些六七品的小官聯合起來指責。

如果今日自己妥協,讓這些言官們嚐到甜頭,那日後他們必將隔三差五地用這種方式逼迫自己妥協!決不可助長此風氣,必須要殺一殺他們的銳氣!

轉念間,渝帝已經決定殺雞給猴看,以顯示自己的權威。

只見他拍案而起,衝著阮浪大嚷道:“多派些御守司,將那些尋死覓活的忠臣們給朕綁起來狠狠地打!每個人重打四十大板,誰若不服便接著打!朕今日倒要看看,這幫鐵骨錚錚的大臣們,屁股是不是也由鐵鑄的!”

渝帝這道指令,當真如空中打了個霹靂響雷,在座各人嚇得駭然失色。阮浪心下凜然一驚,怔怔地看著渝帝,只覺得全身發冷。

滿庭芳立刻撩袍跪下,惶恐地勸道:“皇上息怒啊!這些大臣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一個個身子骨都差得很!別說四十板了,四板下去都要死人的!”

劉炳文看著眼前的形勢,竟忍不住竊喜起來:眼下的局勢,若自己再填把柴火。說不定,皇上不但會放了平陽侯父子,還會在盛怒之下將夏雲卿一擼到底!那自己豈不是就一石二鳥了!

想到此處,劉炳文深施一禮,添油加醋道:“滿大人這話說得不盡不實!依臣看,這些言官正是抓住皇上仁慈,不敢動他們的僥倖心理,才會屢屢用死諫這一招威脅皇上!先帝在世時,他們就頻用過此招還屢屢得逞!著實可恨!陛下,您這次一定不能心慈手軟,再主張這種歪風邪氣啊!只要這次他們吃點苦頭,下次必然不敢再有人行此陰招了!”

夏雲卿登時怒從火起,指著他怒斥道:“劉炳文,你是在火上澆油,要攛掇皇上打死那些忠臣嗎?”

劉炳文雖然不敢看他,卻冷哼一聲,自以為是地說道:“首輔大人這可是冤枉老夫了!這件事明明是夏首輔挑的頭兒,怎麼能怪到我身上呢!如果您現在肯出去將他們勸退,皇上又何需動怒啊?”

夏雲卿一步走到他跟前,疾言厲色地吼道:“劉炳文,你休要挑撥離間!是非曲折大家都心如明鏡!你如此顛倒是非、矇蔽聖聰,是要讓皇上做昏君嗎?”

劉炳文卻大聲呵斥道:“哼,首輔大人可莫要拿別人當成傻子!怎麼就這麼巧,昨天你被刺客追殺,今日這些言官就過來了,而滿尚書又恰好帶來證人!若說這其中沒有貓膩,誰會信吶!依我看,這不過是你編造了一個被追殺的故事,又攛掇了這些人來逼皇上大義滅親的吧!這次你針對的是平陽侯,下一個怕不是我了吧!難不成北渝朝堂都要姓夏,你才滿意嗎!”

“夠了!”渝帝一聲怒喝,打斷了二人的爭執。無論劉炳文是無意也好有意也罷,他都成功地將渝帝激怒了,因為他字字句句都戳到了渝帝的疑心病上。

滿庭芳看到渝帝青白的一張臉,心中暗道不好,連忙出聲勸道:“陛下息怒,龍體要緊。不如您讓臣去試一試,或許能將那些人勸回去。”

此話一出,夏雲卿和劉炳文齊齊向他投去詫異的目光。可他此時顧不得那麼多,他這樣做不是為了出風頭,只想極力阻止一場慘劇的發生。

渝帝一怔過後,將信將疑地問道:“滿愛卿,連御守司都無可奈何的一群硬骨頭,但憑你一人就能將他們勸回去?”

滿庭芳深施一禮,沉聲道:“臣願斗膽一試!”

渝帝沉吟片刻,終於鬆口:“好,朕給你一次機會。你速速與阮浪前去萬歲殿。不過,若是連你也勸不退這那人,這頓板子他們是逃不過了!”

滿庭芳的挺身而出,讓他暗中鬆了口氣:如果那些言官識趣退去,給彼此一個臺階下,對大家來說都是個最好的結果。

滿庭芳忙一拱手,朗聲道:“是,臣一定不負陛下重託!”

說罷,滿庭芳與阮浪立刻退出殿去,轉身奔向萬歲殿。

滿庭芳剛一邁進門,便開始苦口婆心地勸道:“各位同僚,聽我一句勸,今日就此作罷吧!請大家放心,平陽侯的事情皇上早晚會處置的。大家沒有必要為了這件事,付出性命啊!”

何孟春走過來,上下看了他一眼,拱手問道:“滿大人此話是何意,莫非您也想要替平陽侯說話嗎?還是說你覺得,我們這些人是貪生怕死之輩?”

“俗話說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如今指正平陽侯的證據,已經擺在皇上面前,又有安南之禍在一旁提醒著,皇上早晚都會處置的!還請各位大人珍惜自己的性命,不要忤逆皇上。”滿庭芳急得滿頭大汗,說得口乾舌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