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炳文眯著眼打量著這個,平日裡鮮有交道的刑部侍郎顧之禮,覺得他不但有些腦子,還頗有膽識,不禁心生好感!

夏雲卿立刻將矛頭指向顧之禮:“顧大人怕不是年紀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吧!這奏摺上樁樁件件,哪一條是一時糊塗犯下的?”

顧之禮也不惱,只垂眸斂眉道:“微臣以為,是平陽侯受人唆使,一時糊塗侵佔了別人的田地,失手誤傷了人命。不如就多罰他些銀兩,償還給那些百姓以示安慰。畢竟他是皇親國戚,又已是耄耋之年,實在不必過於苛責!”

夏雲卿突然冷冷一笑,陰陽怪氣地問道:“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一個犯下滔天惡行的罪犯,竟罰些銀兩就解決了?那明日老夫命人去侵佔你的宅子、打死你的親眷,再給你點銀子予以安撫。顧大人覺得可好啊?”

顧之禮被辯駁得一時無言可答,只好轉頭看向禮部尚書。

劉炳文當即會意,瞪著夏首輔怒喝道:“我說夏大人!老夫乃是當今國丈!連陛下都會給老夫三分薄面,你只不過是區區一個內閣首輔,竟敢在此大放厥詞、口出狂言、目中無人,你究竟將皇室的威嚴置於何處?”

隨即,他立刻看向渝帝,義憤填膺地說道:“陛下,夏首輔字字句句針對平陽侯,半句解釋也聽不進去。依臣所見,想必夏首輔對平陽侯父子心生怨恨已久,怕是此次這封奏摺就是他授意的!”

夏雲卿也不惱,只剜了他一眼,正色道:“皇親國戚又如何?歷史上那麼多朝代滅亡,都是因為廟堂之上,多是像你這樣的朽木為官,以致社稷變為丘墟,蒼生飽受塗炭之苦!雖然皇上富有天下,卻別忘了:百姓即天下!若最後百姓們反了,皇上沒有天下了,我們還有官做嗎?”

這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夏雲卿一向以彪悍著稱,最擅於縱橫議論,並從無對手!他向來是來一個罵一個,來兩個罵一雙!他常用最文明的方式,將對手罵得狗血淋頭!

在場的官員盡皆失色,就連囂張跋扈的劉炳文也終是無言以。渝帝本來一直在旁靜聽,始終一言不發。此時,他竟發出一聲細不可聞的嘆息,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一旁的雙喜公公頓時會意,立刻掐著嗓子大喊一聲:“還請各位大人不要再爭辯了!天子在此,自有定奪!”

雙喜公公的話很有威懾力,方才還熙熙攘攘、爭論不休的萬歲殿,瞬間就安靜下來。夏雲卿和劉炳文也各自退回到自己的位置,靜候天子決斷。

渝帝微一凝神,縱目一掃,忽然問道:“翊王何在?”

此言一出,卻無人作答,眾人紛紛四下環顧,卻未見翊王的身影。

雙喜公公躬身一揖,謹慎的稟奏道:“啟稟陛下,翊王殿下因思念孝康太后過重而風邪侵體,他已派手下燕榮來告了假。”

渝帝微微皺了皺眉,嘴上沒說什麼,心中卻不免覺得可惜:既然國戚霸田案涉及皇家,他想借機讓翊王來處理此事。一方面可以堵住悠悠眾口,一方面也可以稍作試探:若翊王覺得此事該嚴肅處理,日後便以此為例,挑他個錯將他除掉;若翊王出言維護,便可拿此事嚴懲他,從而打壓他。

可翊王今日不在,竟如此輕易躲過。

“今日就先這樣吧!朕有些乏了,眾位愛卿先散了吧……”渝帝頓覺心煩意亂,聲音中有了些倦意。

夏雲卿一怔,知道這是渝帝有意躲著,剛要出口攔下,卻聽到殿外鴻臚寺官員唱奏事畢,御守司鳴鞭駕興。

轉眼間,渝帝已從龍椅上站起身,由雙喜公公陪同著退去後殿。殿中的其他官員也連忙趁機退出,生怕再生事端牽連自身。國丈劉炳文滿面得色、趾高氣昂地從夏雲卿面前走過,鼻子裡忍不住發出得意的哼聲。

夏雲卿不理他的傲慢,只沉重地嘆了口氣,失望地搖了搖頭。

唯有兵部尚書滿庭芳四下看了看,見人散去得差不多了,才走過來溫言安慰:“今日就這樣吧,夏大人!事關皇家,皇上也有難處。你若此時窮追不捨,必會惹得龍顏大怒。先回去想其他辦法吧。皇上英明,此事早晚會有決斷的!”

夏雲卿卻滿目痛色,沉沉嘆息道:“老夫只怕這事情再耽擱下去,就會如往常那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啊!”說著,他抬頭看了看金燦燦的龍椅,無奈地轉身離去。

滿朝文武都有各自的立場和目的,便以為他夏雲卿如此爭強好勝,無非也是為了名利。可他心中清亮——自己所言所行皆是為了百姓、為了北渝、為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