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許芷倩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麼如富弼、司馬光這樣的大人物,會認為張斐有開宗立派的能力。

其實張斐也沒有瞞她,將法制之法的理念如實告知她。

但她仍然不覺這裡面蘊含著什麼驚人的思想。

直到這一堂課後.。

光聽結論和參與其中的推導過程,是完全不一樣的感受。

整個思想的精華,其實在推導的過程中,只聽結論的話,不會覺得非常驚豔,因為儒家學問在表面上說的話,也有許多為民思想。

只有推導的過程,才能夠感覺到這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思想。

而相比起那些學生,許芷倩還有一個巨大的優勢,就是下課之後,她還能跟在張斐身邊。

上得馬車,許芷倩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其實你真是應該帶著那些學生一塊修改《宋刑統》上的律例。”

張斐問道:“為什麼?”

許芷倩道:“我們之前不是談過這個問題麼,一個珥筆能夠為多少人伸冤?故此才要當官,可是相比起當官,一條真正為百姓著想的律例,是能夠幫助到更多人啊!”

“你說得很對。”

張斐笑著點點頭,“但是你忽略了一點。”

許芷倩道:“哪一點?”

張斐苦笑道:“就是我的能力呀!”

許芷倩白了他一眼,輕哼道:“事到如今,伱還想要瞞我。”

張斐搖搖頭,“我沒有瞞你,我也不是在謙虛,修改律例,制定律例,跟我在課堂上說得,那就是兩回事。

修改律例,這需要豐富的閱歷、經驗、無與倫比的智慧,以及縝密的心思,這幾樣我是一樣都不具備,我可以告訴他們,鬥訟該遵循怎樣的原則,但是我無法用筆寫出一條成文的律例來。”

許芷倩瞧了他一眼,見他也不像似在說謊,道:“真的麼?”

張斐點點頭,“你自己也說了,一條好的律例比一個好的官員能夠杜絕更多的冤假錯案,但這也是一把雙刃劍,如果律例本身就存有巨大的問題,那就會害了很多人。”

這麼一說,許芷倩也覺得自己想得過於簡單,張斐身上的小毛病,她可是比誰都更加清楚。又問道:“那你說官家會支援你的法制之法嗎?”

張斐搖搖頭道:“這我可不敢肯定。”

實事求是的講,張斐確實也沒有這實力,講述法制之法的理念,跟真正動筆去修,完全就是兩種不同的工作。

他不能直接抄後世的律法條例,因為客觀環境就不一樣,且不說皇帝這碼事,光說偷竊這個罪名,如果將後世的律法照搬過來,這小偷肯定會激增的。

因為這年頭,就沒有太多工作崗位給你幹,你想去搬磚,都沒塊磚讓你搬,只有苦役讓你幹,結果就是兩種,不是累死,就是餓死。

基於這種情況,如果降低偷盜的代價,必然會有大批人去幹這種。

一份契約只是兩個人的關係,張斐還能夠搞定,而一道律例,可是關係著千萬人,當你沒有足夠閱歷,對這個社會沒有深刻的認識,你根本就無法勝任這份工作。

批評一件事是非常非常容易的,孔孟都被人罵得狗血淋頭,但是你能批評,並不代表你就能夠做得比對方更好。

批評的意義往往在於,促使那個人做得更好,而不是本著我上我也行的原則。

在自己的專業方面,張斐對自己還是有著非常清楚的認識。

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