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思白聽見賀柔嘉說要幫忙,冷澹地拒絕道:“多謝你這份心了,但是我們家用人僕婢都還齊全,諸事皆有章法,不至於還要勞動客人的手。”

說罷,便徑自離去了。

賀柔嘉聽他這滿嘴的親疏主客,深感江思玄所言恰當,江思白此人還真是個點不通、說不明白的木頭人,實在氣人。

她向來是不聽江思白的話的,江思白不願她插手照顧江淮胥的事,她便自己去做。

江淮胥院子裡的僕婢藥童都認識她,許多是看著她長大的,從前她在賀家還受寵時,這些人沒少從她那裡得到好處。

這丫頭單純得很,動不動就拿些金銀首飾,來慰勞這些照顧江淮胥的下人,請他們多多盡心,哪怕他們照顧自己的主人本來便是分內之事。

如今她主動要來幫忙打下手,那些人看在往日情面上,也沒有拂了她的意,今天讓賀大小姐幫忙掃掃地,明日勞賀大小姐切切藥材,過家家似的哄她開心。

賀柔嘉樂在其中,雖然不能見到江淮胥的面,但是能離他這樣近,僅僅一牆之隔,默默地為他做些事情,令她內心那股愧疚得以平息,感到安寧和滿足。

江思白進出之時,常會看見她,見她沒有生事,也確實是在盡心,遂只是吩咐下人們:“都注意著點兒,別讓她鬧事,切勿衝撞了阿兄。”便又去忙碌了。

親人將死,他自己心裡難過,推己及人,對賀柔嘉也多了兩分寬容。

那天江淮胥的病又發作了,整個院子亂成一團,伺候的、煎藥的、不知所措的人們跑來跑去。

他們都不知道,這一回江淮胥能不能熬過去。

賀柔嘉便屬於不知所措的那一批人。

她憂心忡忡地在房門外坐下,等著江思白出來宣佈結果。

天上下起了雨來,整個天陰沉沉的,好像被黑夜吞噬了一樣,陰風怒號,斜雨亂打。

這不祥的天氣讓她的心上蒙了一層陰霾。

她萬分不安,以致於那些下人喊她去室內躲雨,她都不肯離開。

賀柔嘉在門外一直坐著,聽見屋內傳來痛苦的咳嗽聲,感覺那聲音隨時都會被扼殺一般,不由得又心疼又害怕,掉起眼淚來。

她抹著眼淚,默不作聲地掀起門簾,小心翼翼地鑽進了屋子裡,忙碌的人們都在關注著江淮胥的動靜,無暇顧及到誰在進出。

她縮在黑暗的角落裡,看著幾個僕人將江淮胥按在床上,江思白正在為他施針,另有兩人正在蒸煮藥材,以蒲扇扇動藥汽助他緩和。

屋外的落雨噼裡啪啦急促地拍打著。

她屏住了呼吸,不敢去聞那腐朽的病氣和苦臭的藥味。

許久之後,屋子裡漸漸安靜下來。

賀柔嘉聽見江淮胥在問:“下雨了是嗎?”那聲音嘶啞得就像喉嚨被扯裂了一般。

江思白道:“對,下雨了。阿兄感覺如何?”

江淮胥道:“死不了……你們聚在這裡,可有人看管我的藥?若是被雨淋壞了……”

“早些時候看天氣暗沉,便讓人把雨棚都遮上去了,不會淋壞的,阿兄放心。”江思白說著,接過藥童端來的藥,“這是剛熬的藥,阿兄起來多少喝一些,會舒服點兒。”

江淮胥努力地坐起來些許,身上還扎著針,像一段乾枯的荊棘,“總這樣,勞累你了。”

“你我兄弟,說這些做什麼?”江思白要給他喂藥。

賀柔嘉忍不住從暗處挪了出來,“淮胥哥哥……”

江淮胥背過臉去,不悅道:“誰許你進來的?”

“我實在擔心你,就忍不住來看看你。”賀柔嘉鼻子一酸,又落下淚來,“不管怎麼樣,你都是我的淮胥哥哥,在我心裡你和從前是一樣的,你別不見我,我只是想看看你,別的什麼都不做。”

江淮胥冷笑一聲,轉過臉來,“是嗎?那你過來。”

賀柔嘉欣喜地走近,蹲在床前看他,卻被江淮胥一把抓住後頸壓了過去,“那你就湊近看看,看看我和從前一樣不一樣?”

他這話說得兇戾,以致於一股血腥氣從喉中湧了上來,扭曲的面龐在賀柔嘉眼裡,更加像一隻惡鬼。

賀柔嘉打了個寒戰,“一、一樣的。”

江淮胥將她放開,脫力般地倒到床上,好像差點就要摔成一堆骨頭似的,“呵,那你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