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重病之亂(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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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江淮胥去世之後,賀柔嘉就開始頻繁地做噩夢。
她總會夢到病重的江淮胥,他那麼瘦,臉頰深深地凹陷,灰敗的臉皮裹著顱骨,鼻子和眼睛像是要破土而出的芽苗,驚險萬分地凸起。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淮胥哥哥,記憶裡那個如玉如蘭的少年,頭一次這樣面目全非。
賀柔嘉想方設法,孤身跑來春不見山莊,就是為了見江淮胥一面。她滿身狼狽,聲淚俱下,哭得江思白心軟,許她進去探視。
終於見到了江淮胥,她的第一反應卻是:這個人怎麼膽敢躺在淮胥哥哥的床上?
江淮胥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很不高興地對江思白說:“讓她出去,我不見外人。”然後便背過去,將被子拉過頭了。
聽見他的聲音,她這才確定,這就是江淮胥。
“走吧,我阿兄要休息了。”江思白說道。
江淮胥一貫驕傲,輕易不示弱於人前,每次病發之時,都不願見外人。他雙腿並非不能行走,卻被迫坐上輪椅,也是因為走動過多,容易渾身顫抖乃至頭暈目眩,他絕不肯在人前展露出失態的一面。
若非知曉賀柔嘉對兄長一往情深,而江淮胥此番多半是熬不過去的,江思白是不會放她進門來的。
賀柔嘉渾渾噩噩地被江思白送出院門去,鼻下還縈繞著那股腐朽的病氣,她清晰地預感到:淮胥哥哥終究是要死掉了。
她看著江思白召來婢女,跟她們吩咐招待自己的事宜,隨後向自己道別,腳步輕快地小跑回去照顧兄長了。
她可以想象得出來,江思白回去之後,低眉順眼地向兄長告罪,而江淮胥滿懷不悅地責備弟弟,話語裡帶著慣有的譏誚的模樣。
她忽然明白,為什麼當年父母執意不肯讓她嫁給江淮胥了。
賀柔嘉原本想得很簡單,江淮胥還活著,她就好好做他的妻子,有一日算一日,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賺的;江淮胥若是死了,她就為他守幾年寡,然後帶著對他的思念,另覓良人去。
她覺得父母都是老古板,因為害怕女兒擔上寡婦的名聲,擔心她影響了家中妹妹們的婚事,所以才不顧她的意願,非要她嫁給不喜歡的男人,嫁給江思白,或者他那些健康卻更不入流的兄弟。
在她看來,和與心上人廝守比起來,當一回寡婦,有什麼關係呢?那可是驚才絕豔的江淮胥,旁的凡夫俗子不值得,但是江淮胥值得,當江小神醫的遺霜,絕不是什麼丟臉的醜事。
但是在那一刻,她忍不住想:倘若從前自己如願嫁給江淮胥為妻,那現在身心俱疲的那個角色,便不是江思白,而是由她來擔任了。
江淮胥風華絕世的時候,自是俘獲芳心,但是當他形銷骨立、纏綿病榻,容顏不堪入目、才華無力施展,只剩下一堆大事、瑣事勞煩身邊人日夜操心照顧的時候,她還會愛江淮胥嗎?
她敢說,在那個時候,她真的不會後悔嗎?真的不會對這個男人產生厭惡憎恨嗎?真的不會怨懟父母沒有阻攔自己的一意孤行嗎?
久病床前尚且無孝子,何況她一個被嬌慣寵溺的大小姐呢?
賀柔嘉的心裡,自此湧起一股強烈的羞恥愧怍,她覺得她那些想法,侮辱了她對江淮胥多年的感情,也侮辱了清風朗月一樣的江淮胥。
先天有疾,並非淮胥哥哥所願,那不是他的錯。
就算軀殼衰敗,內裡的靈魂也還是江淮胥,那個不屈不撓的江淮胥,是她自小就仰慕的那個英雄。她怎麼能像那些捧高踩低的俗人一樣,這般輕視江淮胥呢?
頭痛症發作的時候,賀柔嘉怔怔地想:淮胥哥哥如今肯定比我痛苦得多了,我這些疼痛與他的重病相比,算得了什麼呢?他能帶著病骨煎熬二十載,在短暫的人生裡活得那樣漂亮,我有什麼資格瞧不起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