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銀項鍊很快就被打好,周小渡從首飾鋪子回來,撐著傘去找盛風袖。

這幾日揚州雪多,雖不算大,但也一直在下,霧凇沆碭,上下一白,她手裡的紅傘便格外搶眼。

她最愛些溫暖鮮亮的顏色,但本人卻總是冷冷澹澹的樣子,從前還會裝幾分溫婉嫻雅,如今小弟當了家,便原形畢露了,懶得多做表情。

她話不多,也很少笑,偶爾笑一笑也是夾槍帶棒地刺兒人,板起臉來便更要人命,盯著人的樣子,比在世時的趙夫人還恐怖。

盛府現在上上下下就沒有不憷她的,除了盛餘慶。

“杜娘子,您怎麼來了?”開門的丫鬟有些意外,“快請進來,小姐在屋裡呢。”

周小渡撐著傘進了院子,白衣紅傘,衣袂翩翩,飄逸宛如雪中仙。

那丫鬟落後她一步,看著她在傘下鳥娜的身姿,猶豫了一會兒,忍不住問:“娘子怎麼穿得如此單薄?不覺得冷嗎?”

“我不習慣穿太多。”周小渡簡短地回答。

丫鬟奇道:“可是在下雪,不穿多一些,怎麼扛凍呢?”

“衣服穿太多,手腳便放不開,人也變得笨重了,那可比挨凍難受。”周小渡來到廊下,放低傘去抖掉上面的雪花,“人就像樹,定型之後要想改變,是很難的,至少落雪是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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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沒聽懂她的意思,只覺得此人奇特極了,大雪天裡穿夏裝,還輕描澹寫的……心裡愈發對杜娘子敬畏起來。

盛風袖正在房裡蓋著毯子對賬簿,見周小渡外頭只披了件素白紗衣,不敢置通道:“你怎麼穿成這樣?”

“今日下雪,穿白色應景。”周小渡解釋道。

“重點是顏色嗎?你不冷嗎?”前些天見夫子穿得輕薄,她只當練武之人火力旺盛,但今天這下雪天,罩個紗衣就出門,委實離譜了。

盛風袖起來拉她的手,果然摸到一手冰涼,“快過來爐子邊暖暖,喜鵲,再去拿兩張毯子來!”

周小渡在爐邊坐下,補充道:“也許看著很奇怪,但是這套很漂亮,我想穿。”

“也許看著很漂亮,但是真的很奇怪!”盛風袖給她倒了杯熱茶,“簡直是匪夷所思。”

周小渡接過茶盞,手心被燙得有些難受,她無所謂道:“用大部分人的標準來看,我一直都挺奇怪的,向來如此。”

“你好任性啊。”盛風袖忍不住評價。

周小渡喝了口茶,“任性不好嗎?你最快樂的時光,不就是可以任性的時候嗎?”

您可真會聊天……盛風袖的臉垮下來,“可這是不對的,從前我那是頑劣不懂事,而父母又願意給我兜著。”

“管它對不對呢,我自己舒服就行。”周小渡任性道。

“您這凍成個雪人兒,舒服麼?”盛風袖表示質疑。

“還行,我習慣了。”周小渡結束了這個話題,然後從荷包裡掏出銀項鍊來。

“護衛們說,在盧家的一輛馬車上搜到的,你看看是不是你的項鍊?”她將新彷造的銀項鍊遞給盛風袖。

盛風袖接過項鍊,被這物件冰了一下。

周小渡是個心大的,她卻不至於心大到連自幼佩戴的項鍊都認不出來,拿著假項鍊翻來覆去地看,心裡大抵也猜了個七七八八。

母親離世後,她再不敢奢求旁人的關愛呵護,連自罰長跪也只敢偷偷跪著,不敢驚動旁人,不曾想,原來二哥和夫子都在默默地關心她,不由心中一暖。

她羊裝不知,收下這番好意,“謝謝夫子,這就是我弄丟的項鍊,能找回來真是太好了!”

周小渡心說這妮子果然是個傻的,道:“那你快收好吧,別又給弄丟了。”別端詳多了給識破了,到時候她可沒招兒了,誰愛哄誰哄去。

“好。”盛風袖將項鍊戴到脖子上。

雖然夫子行事古怪,又很不會聊天兒,但其實還是很溫柔的人啊。

她示意喜鵲給夫子蓋好毛毯,又勸道:“夫子若無事,在我這裡坐會兒吧,我讓她們煮點薑茶給您驅驅寒。”

周小渡制止道:“不用麻煩,我這人皮糙肉厚,從不怕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