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竭盡全力地狂奔跳躍,簡直是使出了畢生氣力,但那身後的壓迫感卻如影隨形,他不用回頭去看,都能感覺到那人離他越來越近。

他賣力地跑,穿過一條卵石小徑時,右腳在鵝卵石上滑了一下,扭到了腳踝,腳踝處迅速作痛,但他一刻也不敢停留,一頭扎進了桃林裡。

那隻傷腳用力地踏在地上,愈發疼痛。他有些委屈,又有些不甘。

他想,周小渡要是在他身邊,肯定不會讓他命懸一線、被人追得抱頭鼠竄,但是想到自己這樣狼狽,又莫名羞惱,不想周小渡看到這副場景。

心中那股想要變強的慾望,前所未有的強烈。

盛羽馳畢竟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儘管主修的不是輕功,但追拿一個無名小卒還是綽綽有餘的。

少頃,他便追了上來,將滿腔怒火積聚於一腳,把惹惱他的盛餘慶踢飛。

盛餘慶只覺後背被重重地擊中,整個人向前撲去,砸落到一大片四季海棠上,身上沾染了紅、綠的花葉汁水,整個人後背到胸腔都生疼,一下子爬不起來身。

他嚥下喉頭湧起的血液,強忍疼痛,匍匐兩步,將被震得脫手的有匪劍撿回手裡。

“只有我才配拿有匪,你算是什麼東西,也敢拿我的劍?”盛羽馳陰鷙地說道。

他抬步向那少年走去,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奪回有匪劍,將這少年碎屍萬段。

他哪裡還記得什麼鍾懷卿,什麼愛子、繼承人?

腳步聲逼近,盛餘慶試圖爬起來,卻又扯動了後心處的傷,冷汗驟下,又跌了回去。

此時,忽地有另一道腳步聲響起。

“爹爹!住手!”

是披頭散髮、面色蒼白的盛風袖。

盛風袖含淚呼喚著“爹爹”,不顧烹鯉的阻攔,自遠處跑來。

她橫在兩人之間,扭頭看了一眼盛餘慶,看清是他,還愣了一下,但還是展開雙臂,阻攔盛羽馳的前進,“爹爹!快住手,別再殺人了!你清醒一點,不要再錯下去了!這裡是盛家啊,這裡是我們的家啊!”

她想到死去的母親,眼淚流得洶湧,“還有,孃親死了,那些下人都說是您殺的,就連烹鯉也這麼說,但是我不信,那可是孃親啊,是您的妻子啊,怎麼會呢?我要聽您親口給我一個解釋,您清醒一點好不好?”

盛羽馳被她念得腦仁疼,無法忍受地吶喊起來,“我很清醒!我很清醒!趙曉雲她該死,你也該死!還有盛風刃,你們都該死!”

“不,不,您胡說,您不是這麼想的,您在說胡話!”盛風袖無法接受自己的父親說出這種話。

“我就是這麼想的!我就是!”盛羽馳一把揪過她,兩手掐住她的細頸子,“我就是這麼殺的趙曉雲,就是這麼掐著她的脖子,把她給掐死了……還有盛風刃,我也是這麼將他的脖子,一把扭斷的!”

盛風袖呼吸困難、潸然淚下,“不,不,鬆手,鬆手……”

“你看你們,不可一世、睥睨物表,一輩子都高高在上、眾星捧月,被從未吃過苦,從未受過半點委屈……我要罰你們兄妹挨兩下手板,還得看趙曉雲的臉色!明明我才是一家之主,可是我做什麼都不對,做什麼都束手束腳,唯一一個喜歡的女人,還被趙曉雲逼走了,我討厭你們,每次看到你們洋洋得意的嘴臉,都感到無比噁心!你們趙家的種,怎麼養都養不成我盛氏的人,還是死了的好,死了才幹淨!”

眼看盛風袖瀕臨死亡,烹鯉也顧不得那人是家主,箭步上前,噼掌向盛羽馳攻去。

盛羽馳騰出手來應招,盛風袖萎靡地摔到地上,她劇烈地咳嗽,直要把心臟都給咳出來,“咳咳咳咳!”

烹鯉雖也會武,但到底不是盛羽馳的對手,兼之面對主人縮手縮腳,十來招之後被盛羽馳一掌擊飛,砸落到不遠處的水池裡,再也沒了動靜。

盛風袖第一次親眼見到這樣的畫面,簡直被嚇得魂飛魄散,瑟瑟發抖地看著父親走過來,除了一個勁兒地打哭嗝,都做不出其餘反應,更別提逃命了。

而盛餘慶更是都難以爬起來。

海棠花叢中,他握緊手中的有匪劍,再一次積攢力量,試圖站起來。

事已至此,也唯有放手一搏,萬一能拼出一線生機呢?

他這條爛命不值錢,但是……

他還想再看一眼周小渡。

腦海中閃現出那一日,在演武場上,周小渡輕描澹寫地將箭失投出去,那箭失如有神助,正中靶心。

當時周小渡一邊嚼著柿餅,一邊對他說:“你不能抱有一絲一毫的希望。”

“你不能抱有一絲一毫的希望。你要做到的是,無需去希望。”歷歷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