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蘆

虞奉明是打算找那賣糖葫蘆的。來得湊巧,遠遠看見草靶子上還剩下最後一串紅彤的,被他爽快買去。

見東西賣完了,賣糖葫蘆的小販說不上高興,反倒納悶起來。今日得了小半筐山楂,他哼哧哼哧做了八串冰糖葫蘆,還沒出門便被他婆娘一掌打在腦後:“二傻子!夏天賣什麼冰糖葫蘆,那糖都要融完了。再說了,現在山楂還沒熟透,能好吃麼?!”

他懵懵懂懂點頭,拿了串糖葫蘆嘗味道,果真是又酸又澀,皺得他皮緊,又心道做都做了,還是出來賣一賣試試。不曾想今日這東西這麼搶手,竟賣了個光。可他還是怕食客嘗了味道找他麻煩,於是每賣出一串便換個地方蹲著,等這最後一串賣完,便慌不疊跑回家了。

虞奉明走了兩步路,又停下掰開油紙望了望那甜蜜東西,面上淺淺笑意。再抬頭時,看見鞋鋪前站著個頂熟悉的身影:“劉大人?”

劉小紅正捧了兩只鞋看著,聽見聲兒後直起身來看他:“虞大人?”

“劉大人在買鞋?”

“是了,這不是要出遠門,出來買兩雙鞋備著。”他側身微微仰頭,“剛好和我兒子出來逛逛,順道買些零嘴兒、小物件什麼的。”

劉小紅身後站著兩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身形瘦高。二人懷裡捧著不少東西,有撥浪鼓一個、餃子大的粉色鞋兒兩雙,還有兩包油紙包著的吃食,一包不知是不是綠豆糕之類的糕點,另一包他倒看出來了,和他手上那糖葫蘆一樣,五根竹簽漏在外頭。

“劉大人何日啟程?”

劉小紅讓鞋鋪老闆包好他看中的兩雙鞋,道:“再過兩日便走。”

虞奉明微微詫異:“走這麼急?虞某本想著過幾日請劉大人吃頓飯,再好好送送劉大人。這可如何是好,請帖還沒送出去,劉大人已不在京城了。”

“呵呵。”劉小紅心知他只是嘴上說說漂亮話,酸道,“虞大人這般,倒顯得你我二人生疏了。虞大人公務繁忙,怎麼敢耽誤虞大人寶貴的時間呢?虞大人只要能抽空與劉某喝喝茶、說說話,劉某便知足了。”

“好啊,劉大人,那就今晚吧。”虞奉明沖他笑道,“今日這茶,劉大人不喝,可別想走了。”

劉小紅本就想在臨行前多陪陪女兒,如今嘴上逞能倒把自己架得不上不下,又要抽個把時辰和虞奉明相看。他悔不當初,卻也沒有辦法,只得轉身叮囑幾句,隨後上了虞奉明的轎子。

虞奉明將手上的糖葫蘆遞給下人,輕聲囑咐,讓送去江府。

江晚熒拿到糖葫蘆覺著稀奇,盛夏竟也能讓他找到這稀罕玩意兒。

唇瓣沾上外殼糖霜,果然不似冬季脆爽,黏膩得快要不成形,但總歸是甜的。可整顆果子咬開後,迸發出的酸澀讓她連忙吐了出來。

也許只是第一顆如此?

她遲疑著,又去吃第二顆。

照例是再咬一口都會要去半條命。

他是想傳些什麼話呢?她盯著手心兩顆山楂出神。

是想安慰她凡事總是先苦後甜?可這樣的話,那糖霜就應該埋在山楂裡頭。還是想告誡她,若仍不願向他低頭,那就是在自討苦吃?

罷了,說不定這位大人只是被無良商販坑了一道。好在糖霜不是苦的,江晚熒揚唇笑笑,於是伸出舌尖細細舔著剩下的糖葫蘆。

等她舔到第四顆山楂的時候,虞奉明和劉小紅正添了第二碗茶。

“劉大人何需走得這麼著急?”

“原本的確是想再過半個月動身,可下月有七夕,劉某便想早去早回。”

嗯…七夕。

虞奉明用杯蓋撇了撇茶,又呷了一口:“劉大人是覺得…蕭都督遇刺一事另有隱情?”

“是。”劉小紅點頭,沉默望著眼前的地毯,過了會兒功夫才開口,“劉某有幾個不成熟的猜想,剛巧虞大人在,不知可否與劉某探討一二?”

“劉大人請講。”

“虞大人可否記得,上月初刑部抓了個叫孟姝的女子,她夫君梁為忠涉嫌行刺之事。”

那事還牽扯上江晚熒,叫他如何不記得。虞奉明道:“記得,劉大人說那女子在牢裡自盡了。”

“是了,當日孟姝在公堂上說,是梁為忠讓她來京伸冤。”劉小紅將茶一擱,“假設焦州軍內部有兩股勢力,一股是逆黨,為首的叫…叫王五球,另一股就叫他…”劉小紅拈著胡須,晚邊買的零嘴躍上心頭,沉吟片刻道:“嗯…那麼就叫他盧胡唐吧。”

王八蛋和糖葫蘆…

這名起的,虧他想得出來。虞奉明失笑,口中的茶水險些噴出來。

劉小紅見他臉色漲紅,打趣道:“虞大人,這是又突發腹痛了?”

虞奉明搖搖頭,笑道:“我聽說劉大人已經給小女兒起好名字了,沒記錯的話,是叫劉火炮麼?劉大人取名的功力,還是一如既往的厲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