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黎元三憂

聽他越說越過分,謝淵白喝道:“住口!大人的事,小孩子怎可置喙?你娘就是這樣教你的?毫無規矩!”

琮哥咬著嘴唇,含淚看著他,卻也不敢再說下去。

“乳孃,把琮哥帶下去!”謝淵白有些氣急敗壞地喊了句,一甩袍裾,起身往裡間去了。

琮哥跟著乳孃出去了,屋裡恢複了先前的寂靜,暮色一點點暗下來,映得謝淵白麵色陰鬱無比。

他一個人在屋裡踱來踱去,踱了個把時辰,仍是一腔氣悶無處發洩。

既有對蕭淳慶的不滿,也有對兒子的不滿,既有對蕭淳慶的愧疚,也有對兒子的愧疚,中間還夾雜著對一些對柳綿兒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要問他為何這般冷淡夫人,主要原因自然是柳綿兒。

他捫心自問,確實對柳綿兒産生了一些男女之情。

他知道,憑柳綿兒的身份,她是絕不可能給自己做妾的,他也沒想過納她,更沒想過停妻再娶,雖然他有所動心,卻並沒有沖昏頭腦。

既然此生都無緣跟柳綿兒在一起,那放任自己在心裡想一想又有何不可?

聰慧如蕭淳慶,很快就洞悉了他這種想法。

這個女人如此霸道,明明她的地位絲毫不會受到威脅,可她竟然連丈夫想一想別的女人都不許,她連他的心思都要幹預。

這才是謝淵白對她最不滿的地方。

他本以為像這樣擔著求而不得的相思之苦,也算一種富足。

可今日在醉仙樓聽到的那些話,讓他對自己、 對柳綿兒又有了新的想法。

柳綿兒在京中男人口中竟是如此不堪,而聽他們所言,也並非全是無中生有的詆毀。比如柳綿兒跟張覓同遊這種事,多半不是憑空捏造,因為一查便知。

張覓乃是京中有名的色中餓鬼,名聲爛透了,柳綿兒竟然與他一同出遊,可見確實不夠自尊自愛。

謝淵白自問不是一個輕信讒言的人,可張覓等人的汙言穢語裡,有幾句他不得不信。

短短幾個時辰內,柳綿兒在他心中那種純真浪漫、至潔至清的形象,已經有所崩塌。

思慮良久,謝淵白終於把小廝禮圭喚進來,吩咐道:“派人去打聽一下柳綿兒小姐的事情,能打聽多少就打聽多少,事無巨細都回來稟報於我。”

禮圭領命,道:“公子莫急,要打聽一個人的所有事情,雖說人就在京城,也得好幾日工夫,公子請耐心等上幾日,小人一定不叫您失望。”

第二日禮圭就帶了一些資訊來報。

“柳小姐在京中風評一向不太好,近兩年越來越差了。她似是十分恨嫁。遇到對她示好的男子,便是那人言行輕佻無禮,柳小姐也不會疾言厲色斥退他,反而會同他調笑,而且對許多男子都這樣,有點到處撒網的意思。”

謝淵白冷笑道:“自古紅顏命途多舛,她容貌出眾,又有才名,定是別人嫉妒她,故而惡意中傷。繼續查。”

他雖然這般說,但心中那個疙瘩卻越來越大。

又過了兩日,禮圭來報。

這一次,禮圭臉上神色凝重,猶豫了半晌才道:“公子,這一次咱查出了那篇十分有名的策論《黎元三憂》,不是柳小姐寫的,作者另有其人。”

謝淵白震驚得無以複加,愣了好一會兒才道:“怎麼可能!”

他懷疑地看著禮圭,“她那篇策論太過出色,我曾經也有所懷疑。我仔細通讀之後,挖了不少問題,想了不少刁鑽切口,詳細問過她,每次她都能侃侃而談,可見對策論中所提及的民生問題深入思考過,是真的有自己的見地。若她不是作者,怎能對文章那麼熟悉?”

禮圭攤開手道:“這個小的就不清楚了。不過小的已經打聽到了那個真作者,名叫董越,是個二十多歲的秀才,家住平安巷青草衚衕,公子若是有疑惑,不妨去找他問一下?”

謝淵白想了想,為了證實此事弄錯了,更為了證實柳綿兒的清白,他決定會會這個董越。

接下來一整天謝淵白都心事重重,在翰林院熬了一天,好不容易捱到散值,剛出翰林院大門就吩咐來接他的馬夫,駕車直奔平安巷青草衚衕。

他要找的那個名叫董越的人,就住在衚衕盡頭一座又老又破的小宅子裡。

宅子大門幾乎快塌了,門板上蟲洞密佈,又飽經風吹雨淋,木質近乎朽爛,門上銅環鏽跡斑斑,顯然這宅子的主人十分貧寒。

禮圭上前敲門,很快就有一個年輕男子出來開門。

這男子約莫二十五六歲,生得白淨俊秀,溫文爾雅,身上衣裳雖然破舊,倒也洗得幹淨,只是他的左臂空空蕩蕩,顯然那胳膊齊肩斷去了。

謝淵白拱手道:“請問閣下是董越董相公麼?”

那男子點頭道:“在下正是董越,不知貴人來此蓬蒿之地找在下,有何貴幹?”

謝淵白長揖道:“在下謝淵白,有些事情想跟董兄打聽一下,不請自來,還望董兄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