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捧麥 做男人真好(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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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捧麥 做男人真好
晨霧消散時,馬車駛入白樺林。
沈素秋坐在車裡,聽車軲轆咯吱作響,像是一場老鼠的晚宴。她想起自己嫁入邱府的那天,好像也是這樣,一頂軟椅花轎,和馬車有著同樣的顛簸。
四個年輕小夥抬著轎子,咯吱咯吱飄向邱府。自己是蜷坐在轎子中的鼠新娘,外頭是四隻大黑鼠。
那時抬轎子的人裡,便有周鐵生。
邱守成是地方上的保守派,老來納妾一樣不敢聲張。迎娶沈素秋時,他忌憚正房,於是讓人把新娘子從偏門悄悄抬進去。
沈素秋進邱府時是個蕭索的秋天,轎子在距離西廂房數十米的距離停了下來。她拎著個碎花包袱,來到管家爺面前,直到進房,都沒再回頭多看某人一眼。
沈素秋向來決絕,心有時比男人還狠。這是周鐵生深有體會的。說不愛就不愛了,跟螞蚱一樣,“咻”一下從愛跳到不愛,哪天發神經,又“咻”一下從不愛跳到愛。只有沈素秋自己知道,這都是跟男人學的,男人左右橫跳,從無人奇怪,女人照樣學樣,便是冷血薄情,心比刀尖。
做男人真好,沈素秋到現在也這樣想,做了男人還能隨地唱歌,和隨地大小便一樣。
洪亮的歌聲響應在馬車頭,那是周鐵生在唱信天游——
“三月裡那個太陽紅又紅
為什麼我趕腳人兒呦這樣苦命
我想起那個我家好呀心傷
可恨的那個老財主呦把我逼走
離家的那個到如今三年整
不知道我的那妻兒呦還在家中
我在的那個門外你在那家
不知道那個我的娃兒呦幹些呦什麼
........
說四十裡長澗羊羔山
說好婆姨出在我們張家畔
張家畔起身劉家卯站
說卯底裡下去我把朋友看
說卯底裡下去我把朋友看
不唱山曲不好了盛
唱上一個山曲想親人
說唱上了一個山曲想親人......”
洪亮的歌聲響徹密林,鋪蕩在空曠的荒原上,震飛樹頂幾叢斑頭雁。
馬兒應著歌聲,跑得更加歡快,一路塵土踏颯間,車廂裡顛得更厲害了。
沈素秋扒開簾子,破口大罵道:“別唱了,七個音錯六個符,聽得我耳膜子紮心肝地疼!”
前頭人哈哈一笑,笑聲爽朗,揮鞭高聲道:“六太太府裡待久了,怕都忘了這農家調了吧?!太太還記得這是啥子歌嘛?”
“這是你爹的喪命曲!”
沈素秋恨恨地放下簾子,坐回到位置上,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她當然記得這首信天游,叫《腳夫歌》。民間曾有“信天游,不斷頭,斷了頭,窮人沒法解憂愁”的說法。這歌曲,曾是沈素秋父親的拿手曲,每年春秋農忙時,他和大哥就會在麥田裡唱這首信天游。她不知周鐵生是否是故意,專唱這首歌刺她。他何必如此呢?唱這首歌的人已經死了,被他周鐵生害死了,他還不放過。
還不肯放過還活著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