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去與住,俱是一飄蓬。

本想著此事就算過去了,誰知第二日裡,李昭在清心殿中罰跪一事便傳的沸沸揚揚,宮中如何說的都有,更有如劉袂一般去到李洲面前假意寬慰,實際上火上添油的。

柳懷遠今日難得在午膳前回來,掀開門簾就瞧見李昭坐在書案前提筆抄經,絲毫看不出反常,李昭見他回來還驚訝著笑問道,“臘月裡忙碌,怎地這個時辰歸家了?”

柳懷遠將屋內眾人都趕了出去,二話不說疾步上前拉著李昭,將她拽到小榻前按坐到榻上,完全不顧李昭的疑惑,蹲下去動手將她鞋襪脫了,掠起褲腿,果然膝上久跪留下的印記極為明顯,柳懷遠皺著眉頭輕輕觸碰膝蓋,問道,“一定很疼吧?”

李昭搖頭,“我身上向來容易留下印記,平常不小心磕了碰了也是一片青紫,看著嚴重其實不礙事的,再說昨日也熱敷燻艾過了。”說著就要將褲腿放下,被柳懷遠攔了下來,見他仔仔細細看過後,小心翼翼的避開膝蓋為自己整理衣裙,李昭苦笑不得道,“不用這麼小心的,就是為了這個,今日晌午急急趕了回來?”

柳懷遠整理好衣裙後挨著李昭坐了下來,想著今早李昭行動與平日裡無異,問道,“今早怎麼也沒聽殿下說起此事?因何事與陛下起了爭執?”

李昭搖搖頭,“外間是如何議論的呀?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我脾氣一時上來,與父皇頂了幾句嘴。”

柳懷遠心疼道,“頂了幾句嘴就被罰跪上四五個時辰?”

李昭皺眉道,“你這都是聽誰說的?哪裡就跪了那麼多個時辰。”見柳懷遠還是不放心,李昭拉著柳懷遠的手說道,“真不是什麼大事,幼時我們姐弟三個惹出的禍事不少,母親常常罰我們跪在小祠堂裡反省,那時可不管什麼,一跪便是一整日,連一粒米,一滴水都不許用的。如今這樣也算不得什麼,再說我叫人來診過了,再燻上兩天艾,也就無礙了。”

柳懷遠瞧著李昭眼睛,剛剛自己拉扯她時,明明能感覺到她走路有幾分僵硬,可在自己面前卻遮掩的不露分毫,若不是自己從同僚處聽得這些閑話,怕是自己還被蒙在鼓裡,柳懷遠失落道,“殿下總是這般,有何事都不告訴我!”

柳懷遠這話中的失落掩都掩不住,李昭先是一愣,然後故作正常道,“被父皇罰跪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我何至於大張旗鼓的講與你聽?事都過去了,也沒必要再說了。”

柳懷遠將李昭摟在懷裡,輕聲道,“殿下不想主動說,不若讓臣猜猜?殿下是為著三公主的婚事才被陛下遷怒的吧?殿下不想三公主去和親?”

見柳懷遠一語中的,李昭輕笑道,“我雖和三妹妹不是同母所出,但終歸還是姐妹,平日裡無仇無怨的,怎麼會盼著她去到那種地方受苦?那依你看,我是不該摻和此事?”

柳懷遠冷靜道,“若看利益,自然是旁觀的好,可我也知,殿下不是那等涼薄之人。聽太子講起過,幼時殿下便因與教書師傅意見不合而針鋒相對,殿下心中是非曲直,自有分辨,依心而為就好。”

李昭抬眼看著他問道,“你就不怕因著我行事連累你被父皇不喜?”

柳懷遠一字一句道,“夫妻一體,從成親那日,我便做好了與殿下同進退了,殿下可以多信我一些的。”

“好,我會記住你說的話。”

李昭猜的不錯,五日後李洲下旨召李明憫速歸長安,另派將領去到邊關指揮備戰。李昭算著時日說道,“也不知阿憫能否趕上元日前抵京。”

望月提醒道,“殿下,您還是想想是誰將您的事傳的滿城皆知的,這都幾日了,非但沒安生反而愈演愈烈了。”

李昭擺弄著花,隨意道,“想也知曉,我那二弟過了年關就要入朝了,怕是劉家現在巴不得將我的事再鬧騰大些,父皇越是不喜,對他們越是有利。”不僅如此,近來長安之中更是說起柳家要同劉家結親之事,這訊息傳的突然,李昭一聽便知是劉袂在背後做手腳,“再不濟藉著這些流言也能讓我氣上一氣。”

眼見臘月裡,李昭正打算去趟大同寺祈福,宮中來口信傳李昭入宮。誰知到了清心殿前,只見跪了十幾位官員,多是兵部的人,李昭便覺邊關出了大事。果真一入清心殿,只見滿地的奏摺隨意散落,李洲坐在那邊對著疆域圖長籲短嘆,見李昭來了回神過來疲憊道,“來了?”

李昭彎腰將地上的奏摺一一撿起放在案上,問道,“父皇何故如此大的火氣?”

李洲將軍中急報遞給她,李昭猶豫道,“父皇,這是軍報,按理說女兒不便探看。”

李洲哼道,“你只看過,我看誰敢說!”

李昭接過翻閱,前頭都還正常,兩方相商受阻,程序緩慢但未仍有機會,誰知臘八那日,胡人夜裡竟發偷襲,幸而守城將士反應及時,才不至失守,可這次之後,胡人拒絕談和,雙方激烈遠勝前次,甚至胡人以俘虜百姓為盾,害得我軍不敢輕舉妄動。

“這……”李昭單單憑紙上寥寥幾語也知戰況之難纏,“他們如此,便是再無和談之意了?那他們的胃口未免有些太大了!”

李洲嘆道,“阿昭,為君者,誰也不想背負無能之斥,和親雖是緩兵之策,可能保邊關幾年太平,有時等的就是一個時機,今次這一戰卻是他們搶佔了先機。”

李昭知曉這一番話是在同自己解釋,“女兒先前思慮不周,以致邊關百姓受戰火侵擾,女兒甘願受罰。”

李洲擺手,“今日叫你前來不是為了治罪,只是想著聽聽你的看法,現下這般,你當如何?”

李昭思索著道,“殺戮已造,想來胡人是勢在必得,若此時大梁主動和談,且不說助長敵方氣勢,便是邊關百姓心中也多有怨言。胡人騷擾至今,我大梁男兒心中未必沒有想一戰的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