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追往事,離魂亂、愁腸鎖。

李洲坐在椅子上聽完雲謝稟報後沉默不語,雲謝同溫從文站在一旁,兩人對視,誰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當真是老了啊,越發沒有之前的殺伐決斷了,到時見到阿諾,怕也要被笑話的。”李洲滿臉自嘲,手握緊成拳在桌上錘了兩下,“賀之,你說得對,朕如今不單單是父親,還是大梁的君主,只是此事危及朕的兩個孩子,此事朕定要查出個結果來!”李洲看向雲謝,眼中帶著殺意,“先不要驚動任何人,暗中去查,朕要知道背後操弄之人是誰!”

“是,陛下。”

李洲揉著額頭,“賀之,去看看你家女兒吧,今日也是遭了罪了。”

“那臣先退下了。”

營帳中只剩李洲和雲謝,“蘇海,去取酒來,朕與望江好久沒有飲酒了。”

兩人對坐,李洲望著面前的火盆,“少年時總有滿腔的抱負,要建一個正清明淨的朝廷,如今庸庸碌碌幾十年,還是一塌糊塗。”說著李洲灌了一口酒,許是太急,竟嗆得咳嗽起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以往阿諾在我身邊時,還有人說話,現下一個人真是煎熬啊!到現在已經六年了!”

“陛下將江山整治到如今模樣,已是十分了不得了,哪裡就能做到十全十美。”雲謝看著李洲微佝的身子,真心道,“您比臣還年少幾歲,但臣眼見著您這幾年蒼老了許多,陛下,還是得顧著自己身子啊!”

李洲倒不在乎這個,只是笑道,“我如今一心撲在政務上,自己未曾細看,只怕若是阿諾見了,是要嫌棄我這幅樣子的,我有愧於她啊!當初在你面前信誓旦旦道照顧好她,可還是害得她年紀輕輕就去了,她若是不進宮,怕如今活的也自在。若不是還有三個孩子,我怕我也撐不下去的。”

雲謝垂眸,“我這個妹妹,自小就野得很,仗著家裡寵愛就無法無天,等到了她十五六歲,家中才開始擔心她的婚事,怕她的性子在婆家受罪,誰知那丫頭有一日回來與我們說,她有了心上人,我們家裡都擔心壞了,生怕她是被什麼人誆騙,幾番逼問下,她才私下給我透了口風。”雲謝無奈搖頭,“她的決定誰也阻攔不得,等她入了宮,家裡總覺得她會不自在,可母親說每次見她都是笑著的,想來在宮中也是自在的。陛下,你可不要小瞧我這個妹妹,她自來敢作敢為,成了如今這般也只能怪命運弄人。”

“是啊,全長安裡就沒有比她更明媚張揚的女子了。我將她平白卷入風波中,卻又沒有能力護她周全。”

雲謝搖頭,“臣今日既然都說到這裡,就不怕再多嘴幾句,阿昭那個孩子從小就聰慧,臣也知曉這孩子像極了她母親,陛下對她疼愛有加,只是近來朝堂上有些風言風語,怕是對阿昭不利,臣想著讓阿昭避避風頭也是好的。”

李洲自然知道雲謝是真心實意為李昭考慮才會說出這一番話,“望江,咱們都知,阿昭自小聰慧,有此才學,何必拘著她,咱們終究護不了孩子一輩子的。”

“過於聰慧,勞心傷身啊!阿昭與她母親終究不同,這孩子心思細膩。”

李洲明面上將此事悄無聲息遮了過去,對外其他人只是曉得太子一行人狩獵之時遇上黑熊襲擊,第二日李明憫出現在眾人面前時除了肩膀有傷,其他倒看不出什麼。反而是李昭,稱病待在營帳中不出,李時悅去看她,見她傷不嚴重,只是神情懨懨,只以為她是驚嚇過度,囑咐她這幾日在營帳中養著。

本應舉行的宴席推後到了臨行前一日才舉行,李洲笑道,“今次冬狩,實乃歡喜,樂事有三,家國安穩,家給人足,一樂也;林深獸肥,以禮畋狩,朝野眾人無不有所獲,尤其太子等人繳猛獸,二樂也;君臣齊聚,張樂高宴,上下歡洽,三樂也。望諸卿往後同心同德,咱們一起舉杯飲酒。”

柳懷遠坐在下面,隔著眾人看向李昭。這幾日李昭一直深居簡出,今日見她,只覺消瘦許多,不知是否為著傷勢,她今日端坐席上,只沉默隨著眾人舉杯,面上卻毫無表情。宴席過半,柳懷遠再去看時,發現李昭已離席,四下打量卻不見人影。

同樣關注著李昭的還有李明憫,自從那夜回來,兩人便沒單獨說過話,今日席上李昭情緒不高,提早離席都被他看在眼裡,只是現下他不好離席,只能耐心等著,等到眾人散了,李明憫便直奔李昭營帳而去。

不成想營帳門口,慢月早就候在這裡,等李明憫走近,行禮後掀開帳簾,輕聲道,“殿下在裡面等著太子呢。”

一進去就瞧見地上鋪著毯子,中間放著火盆,李昭盤腿坐在地上望著火盆發呆,見他進來笑道,“你來了?”

“阿姐怎麼坐在地上,怕是要受寒的。”

李昭拍了拍身旁,“不礙事,你陪我坐會兒吧。”

李明憫坐下後看著李昭側臉,輕聲道,“阿姐好似知道我要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