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人

我好像傷了萊昂尼達斯·尤瑟夫的心,又好像打斷他的脊柱。他聲稱他愛我,是所有人類裡最愛我,最瞭解我的存在。

我感動地流下淚水,稱他也是我生命裡最‘特殊’的猿。

實際上,他說真話也好,謊言也好,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區別。我就像聽到巷子裡總是被我喂肉罐頭的狗在朝我大叫,它是在罵我還是在歡迎我都沒有區別。

如果我高興,就能從那一聲聲吠叫裡聽出可愛的意味;如果我在生氣,就可以認定它在罵我,給它加上一層罪過。

我所看見的不過是我想要加在它身上的。

因為“狗”這種生物沒有表達的能力,它們不會說我的語言,它天然弱於我,就天然低我一等。

如果我更嚴厲一些,完全可以派一個心懷不軌的壞家夥去引誘它,去讓它咬我。如果它咬了我,那就是不忠誠的壞狗,如果它沒有咬我,那我就可以嘉獎它,把它的事跡傳遍狗群,用毫無作用的虛名來鼓勵它。

萊昂尼達斯受到誘惑,但是我還是愛他的。他希望借一個跑出去的女孩給尤瑟夫創造另一條道路。他想偷走我的力量,就像那些旁枝末節的小流派偷走耶和華一樣,但是我對他說,我對尤瑟夫的掌控要遠超過他的想象。

於是他屈服了。

“對於你來說,我已經足夠仁慈。”我轉頭對他說,“至少,我沒有像對待格拉瑪那樣對待你。”

他的手緊緊握住方向盤,我繼續說,“萊昂,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呢?說一說你的理由好嗎?”

“我......”他的嘴唇蠕動。我打斷他,“我以為你會喜歡現在的生活。幹幹淨淨,吃得飽飽的,有地方睡覺,穿得體體面面。因為我帶給你們這樣的生活,我讓你們控制一個城市、一個州、一個更大的群體。所以你們開始有閑心企望得到更多?”

“你是一個貪婪的家夥,瑪莎就不會這樣。”

“女人總是更溫柔,更懂得進退。萊昂,從本質上來說,你弄錯你自己的地位了。你不是他們的主人,你是我的活招牌,達令,你是一個銷貨員。你應該是最好的那個銷貨員。”

我從後視鏡盯著他的臉,皺著眉毛看他臉上的傷疤和皺紋。外面暖黃色的光令他整個人更加發皺發黃,彷彿喪失生機的枯木。我心裡想著要不要再開一次部長選舉,推一個更加年輕的人上來,一邊接著說:“打起精神,相比起死亡,你應該更加恐懼衰老。我建議你戒煙,煙草會把你的手指、臉頰、牙齒燻黃,也會導致你身體機能逐漸下降,最後變得和英國的那個康奈利·福吉一樣。”

“所以,我是銷貨員,一個用來展示商品;而尤瑟夫的其他人就是工廠,是嗎?”他有些傷心地問我,“你曾經也是我們的一員,你還記得佩拉雷斯叔叔嗎?”

佩拉雷斯就是那個在暑假這段萊昂尼達斯的魔杖,又試圖教訓我們的男人。他早就入土了。

“我關注過你,關注過瑪莎,關注過和我們一起生活的那一代人。萊昂,但是下一代,下一代的下一代,數個世紀之後的尤瑟夫......你覺得我會是個每天把所有精力用來和陌生人交流的控制狂嗎?”

“放長遠來看,繁榮的家族後代終將離我們越來越遠。我們會變成一個傳說,或者連名字都不會留下來。”

我們的車停在路邊,萊昂尼達斯說他要冷靜一下。說完,脾氣很大地下車,關上車門。林蔭道有一陣風吹過,從這陣風來推測,春天應該很近了。

我們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

‘謊言總是很動人,但是對於他來說,我們更應該告知他真相。’

然後給他選擇的機會?

‘不,給他活下來的機會。’

是的,我的寬容亦有限度,如果萊昂尼達斯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我的權威,否定我的價值觀,那麼我只好讓他遵循人類的物理法則,沉睡於湖底了。

我已準備懲罰他。

最終,他在一個多小時之後回到車子邊上,沉默地帶上車門。

“你根本就不是一個人類。”他對我說,眼中有種無可奈何的悲傷。

我朝他露出勝利者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