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直上金殿 鄱陽湖裡的龍女上岸了

當日晚飯後, 朱翊錦單獨將曾芸芸和肖平叫在一起,掏出了今天來自京中的書信。

“這是元輔特意差人送來的。”朱翊錦拆開了盛放書信的錦盒,肖平看到信封上分別寫著“曾稅使親啟”的字樣。

信的內容並不新鮮, 但很張居正來說, 很重要。

朱翊錦猜不出張居正的心思, 但能夠感受到, 張居正對曾芸芸的意見十分看重。

對於張居正的來信, 曾芸芸並不驚訝。古人智商、才能再高,可在很多問題的看法上, 還是比不了後人站在前人的肩膀之上。還有最關鍵的一點, 就是後人的判斷, 都來自於歷史和實踐的指引。

對於明朝的積弊, 其實曾芸芸能夠指出的有很多很多。但是, 明朝的問題, 很多都出在士大夫階級身上,而張居正就是士大夫的一員。讓他自己向自己揮刀,那是不可能的。所以, 對於很多問題, 曾芸芸只能避而不談。所以, 曾芸芸在回信之中之提及了一件事,反問張居正如何看待。

曾芸芸提及的這件事是隆慶四年, 也就是四年前朝廷的一次任命。這次任命的人物, 乃是張居正的同年, 如今以南京兵部尚書兼任兩廣總督的殷正茂。作為張居正的同榜, 殷正茂最初被授行人。在擔任兵科給事中這個重要職務後,殷正茂被升遷為江西按察使。隆慶四年,兩廣叛亂, 李遷提督兩廣軍務,卻連吃敗仗。這時候,內閣首輔高拱決定將殷正茂升任廣西巡撫,負責平叛事宜。文官出身的殷正茂雖然極具軍事才能,但他是個大貪官。因此,朝廷對殷正茂的任命風聲剛剛傳出,滿朝文武就一致反對。不過高拱不為所動。高拱如此堅持,是因為他做了一道算術題。高拱認為,撥一百萬兩銀子的軍餉給殷正茂,他至少貪汙一半,如果派一個清廉的人去,或許一兩也不貪。但殷正茂有才能,足以平定叛亂,而派過去其他人,縱然不貪汙,但大機率辦不成事,朝廷反而會多耗費軍餉。這樣下去,朝廷可能要多花幾百萬兩銀子。

事實上,殷正茂代替李遷之後,分兵七路,連續破叛軍巢穴數十處。叛軍將領一人戰死,一人被捕。殷正茂因功升任兵部右侍郎。

如今到了萬歷朝,高拱雖然下臺,但是很多人依然對高拱的這次人事任命津津樂道。朝廷之中逐漸有了一種觀點,就是隻要有本領,貪一些銀子無所謂。

然後,曾芸芸知道,歷史上的萬歷朝為大明朝埋下了嚴重的禍根,一個重要的方面就是士兵的軍餉被大量剋扣。當軍隊之中充斥了許許多多的“殷正茂”,士兵不得不頻頻靠嘩變來討要薪餉,甚至會直接投降清軍。明末清初,清軍的綠營兵,多數都是由投降的明朝士兵組成。成為清軍之後,他們沒有了薪餉之憂,成為打敗明軍的主力之一。所以,後金崛起後僅僅用了數十年,就覆滅了明朝江山。

如今在萬歷朝,殷正茂正得張居正信任。曾芸芸就想問問張居正如何看待這件事情。如果張居正的觀點和高拱一樣,那麼她不會再隨意向朝廷提出什麼建議,因為沒用,她只能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並且為自己留下退路。

臨別時,朱翊錦對曾芸芸道:“你這一兩日就要做好去京城的準備了。我們盡快出發。”

半個月後,京城。

這一天上午,無論是萬歷皇帝的禦桌前,還是內閣成員和其他六部尚書、的書桌上,都出現了一份調研報告。

這是朱翊錦派人送來的。

一開始,除張居正外的其他內閣大員都不以為然,甚至一些人認為是洛王胡鬧。不夠洛王頗受聖眷,且是個不爭權奪利的性格,還是朝廷的財神爺,所以哪怕是那些禦史言官,也不願輕易得罪他。

有些人是特意觀看,有些人是閑來無事翻翻,有些人是被他人提醒。但不管如何,大家最終還是注意到了這份調研報告。

“有遂川名為曾小山者,父母早歿,家貧無以為生,繼而負販推車經營。有廣豐名為周維新者,三歲失估,母又他適,顯貧無依,遂寄食於姊婿家,成年後,獨自外出經商,今薄有費財。

另有因家貧自覺棄農經商養家活口者。如安福張萬春,父母俱盲,家無蓄儲,遂負煤炭鬻市,資為養度。

另有龍泉鄭成斌,父早歿,以家無恆産,母命販席湘楚。永寧則有王子豪,因家貧,其父母於其十歲即驅之出,雖老不休。”

萬歷皇帝坐在禦座上,看了這些貧家子弟,從小就參加各類勞動,稍長即能獨謀生計,不禁感慨良多。

禮部尚書萬士和素與張居正不睦,聽聞張居正對這類報告頗為認可,便不以為然。可是公務之餘,他無意翻閱,看到報告中言及棄儒經商者竟然佔了江西本地商人的兩成,不由怒極反笑,斥曰:“荒謬。”

於是,不由自主想看看炮製報告之人如何胡編亂造:

“棄學經商者,有以下情形:

一是家貧無力讀書,改而從商。與棄農經商者相同,他們有的是自己主動棄學經商,去養家餬口,有的則是因家人勸說,不得已而為之。

第二日,萬歷皇帝朱翊鈞叫來了幾個閣臣和上書,問他們對於曾芸芸提交調研報告的看法。眾人眼觀鼻,鼻觀心,都不言語。因為誰也不知道皇帝到底作何感想。

“張先生,還是你來說吧。”朱翊鈞頗有些無奈。這些大臣,明面上對他尊重,實際上還是把他當成小孩子看。

“臣覺得甚好。切中肯綮。”張居正給了四個字的評價。

朱翊鈞原本以為將張居正搬出來能夠有效果,可是他竟然只是給出評價,就不說下一步的措施。若只是看看這報告,哪怕再瞭解民間的情形,又有什麼用處。

朱翊鈞內心有火氣,但發不出來,只能繼續問:“張先生以為將報告印發出來,給朝廷和地方官員看看可好。”

張居正道:“陛下英明,臣覺得很好。”

擺明瞭,張居正是為了讓皇帝先開口。他們和皇帝都是在等,誰先開口,反而失去了主動權。

朱翊錦按捺不住內心的情緒了,只好說:“剛剛朕命人找來了一份材料,乃是天順二年刑部奏準:‘今後江西客人在湖廣等處買賣生理,有因負久錢債等情應許告理者,止於所在官司陳告,即與準理。若不候歸結,輒便赴上司及來京訴告者,一體依律問罪。重則照依見行所告詞訟,不問虛實,俱各立案不行。……若有倚勢刁潑,添捏重情,並不幹已事,募越赴京奏告,一體依律問罪,斷發原籍當差。所告情詞,不問虛實,俱各照立案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