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11.9晉|江獨家發表

◎外放。已替換)◎

賈清責握袖拭汗的動作愕然停止。

徇私枉法的事在山南群生, 但在朝中依然十分罕見。謝家以忠君二字屹立朝堂,謝玄葑為人中正,縱然平日裡圓滑得如同一隻老狐貍, 在這些事情上卻也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且他本屬重家黨羽,這一事被謝家知道,難說不會成為對付重家的利器。謝家對依附者和敵對黨臣的態度涇渭分明,如是他成了謝氏的箭矢,他亦等同得罪整個重家。

重家家主重錦昌做事果決,未曾有謝玄葑那樣瞻前顧後、三思後行。他自認對重家不輕不重, 假使出事, 重錦昌必定會立即舍棄他並將他除之後快, 以免後顧之憂。

看賈清責蒼老面目上多了幾分煞白。容洛起手摘掉白鶻足上的鎖鏈, 抬臂將白鶻接到案上, 撫弄白鶻光滑油亮的羽毛,“謝相本欲上報陛下。若非本宮早前得知尚書為選試考官, 覺著尚書有用處,把事情壓下來。此時尚書大約已在刑部候審,說不準還會牽連滿朝文武與今日殿試。畢竟借職務之便任意挑選官位,朝中應當也只有賈尚書一人了。”

輕淺的語調內飽含著犀利的恫嚇,每一句話都教人不自覺去試想事情被揭露的後果——科舉乃國事。每一年鄉試會試殿試,都極力的在保持公平。探花如何,有多少水分已是不得已之舉, 朝試上皇帝是再不願出錯,更不想在這上面還將權利分給世家。這一任命的環節出了岔子還被翻到臺面……皇帝大怒之餘就算顧及朝堂生為願意壓下, 但礙於律法, 也必將徹查幾年間所有經由考試入朝為官的臣子。

城門失守, 殃及池魚。枯枝裸露便使整顆參天大樹遭受連根拔起, 舉子,臣子,勳貴,世家,容洛見過容明轅整治此事時哀嚎的廟堂,也聽聞過賈清責腰斬後被掘墳鞭屍的下場。這大宣的朝野事事息息相關,環環相扣,現今將此事作為手中棋子,她何嘗不是將賈清責,將整個吏部捏在了手裡。

汗水從鬢角滴到衣領,布衣融開水漬,賈清責也明白此事將會弄出如何的場面。但此事除他與親近之人外並無人知,快速思索一番,他暗罵一聲門生糟心貨。使勁嚥了口唾沫,稽首一叩:“大殿下不必再提醒老臣……有何事,但憑吩咐老臣吧。”

叩頭或許不大情願。容洛並無不愉,也明瞭他是在氣怒此事除趕走與除去門生以外沒有任何法子,偏偏他頂著浩然正氣的名聲,也做不得這樣的事,不敢做這樣的事。對著她也只有憋屈二字。

案邊還有幾枝沒有用上的夜扶桑。容洛拾起一朵給白鶻咬食玩耍,斂一斂衽,撥開玄藍色的帔子。正坐著看向賈清責,坦陳籌算:“吏部掌官吏任免,今年選試尚書又是考官。本宮有一親信正參試殿試,他及第後要由尚書考核。本宮不願他留在京中,尚書若可再行方便,請將他外放襄州。”

這話叫賈清責登時疑惑。他經歷過數場會試,及第者賜進士出身,是等同於有了遠大的前途。人人都期望著留在長安為官,結交達官顯貴,與世家公子飲酒騎射,博得步步升遷。容洛開口時他還以為她想留人在高位。怎想卻是外放,還是去襄州那種小地方?

容洛正是在安排莊舜然出襄州為官。往年殿試後,皇帝只會為狀元賜官職,榜眼、探花、傳臚者則要同其餘進士出身的貢生一道經歷選試,透過再授予官職。自此飛黃騰達者有,默默無聞者有。襄州是下州,外放著實沒有盼頭,但她步步棋子都已安置,襄州官位上必須有她親信留存。

指示春日將白鶻栓回橫桁上。容洛並不對賈清責詳盡解釋,莞爾道:“於他來說,外放襄州是上上之選。謝少師處我已送過訊息,只看尚書答應與否了。”

謝琅磬是太子少師。因太傅身體抱恙,擔任選試四考官之一,容洛欲做此事時已跟謝家通了氣,支援當然是拿到了的。而莊舜然品性端正,無人知他與謝家及她有牽扯,另外兩位考官考量其聲名、成績、學識,必會公允行事。賈清責是考官,又管理吏部,他如能答應,那麼事情便已是功成。

外放的安排於吏部而言不是難事。賈清責思量稍許,揣測了一下容洛用意,訕訕地抹了抹汗水:“老臣會盡心安排妥當。”

聽容洛言語中的“及第”二字,那要被外放的考生必定優秀。但只要不是狀元,左右安置都是簡單的事。

選擇利落。容洛凝視他片時,緩緩笑道:“如此,便請尚書多多關照莊舜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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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明事理的人說話總不用多費氣力。這廂賈清責答應下來,容洛也答應不會洩露他與門生的貓膩。留賈清責吃了盞茶,他是再不敢待在這修羅地。讓何姑姑送賈清責出門。何姑姑也做慣了這樣的事,指了春日將那遠遠走過來的皇帝探子藉口帶去其他地方做事,何姑姑領著賈清責穿過西院去了偏門。路上一番敲打把賈清責駭得夾了尾巴。連連應聲不會透露與容洛來往之事。

瞧著賈清責與他自己帶的護衛走遠,何姑姑將門栓落下。回到東院,又撞見斛珠從空月亭上出來,行色匆匆的模樣,大約是去向氏。

這些事是按著容洛的吩咐在做。何姑姑也不奇怪,在空月亭上伺候著容洛謄抄名錄,更漏飛轉。待得所有信件裝入信封,已是黃昏朦朦。寧杏顏帶著齊四海從外回來,身後的無名、無戾及兩位寧家兄弟提著好些獵物去了廚房。其樂融融,一看便知是齊四海與寧顧暘商議好了招安為兵的事宜。

與寧杏顏說了一會兒話。容洛才聽到齊四海與寧顧暘比試拳腳,恆昌自外邊邁步入內,看見幾人團團坐著,十分歡快。步子些微一頓,呵腰道:“殿下,莊公子來了。”

寧杏顏在出遊時見過一次莊舜然,但當日事情蕪雜,她只記得容洛是由重澈帶回,對莊舜然的印象著實不多。聞言許久,她沉吟著想了半晌,驟然記起來。掃了齊四海一眼,盤腿將手支在膝上撐著臉頰,無奈道:“往時在宮中,你日日盼做樑上燕,與重澈歲歲常相見。如今封了府,倒是做了自在鶯,誰都見得多,倒是少見重澈了。”

容洛不明白她提重澈做什麼,不過這番形容倒是讓她心中被什麼紮了一下。知曉今時不同往日,容洛眉頭隱約一皺一鬆,嗔笑揭過:“說他作甚。”又吩咐左右道,“請莊公子進來,順道差人佈置晚膳罷。”

四下應了。莊舜然從府外入了堂中,案幾添了一張,茶水溫溫的放在案上。一旁添了去炎熱的冰盆,距蒲團不過兩步。曉得容洛妥善寬待於他。莊舜然心中一熱。恭恭敬敬地見了禮,他還未言語,就聽容洛兜頭問道:“今日才考完。你怎不同其他貢生聚一聚吃酒論書,倒跑本宮這兒來了?”

不是責問的語氣,還帶著溫柔的笑意。莊舜然餘光望一望旁邊坐的寧杏顏和齊四海,支吾回道:“識秋去見了徐度支。翼優望舒二人去了寺裡上香,其他人在旅店中等待放榜,外出的……去了花月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