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11.9晉|江獨家發表

◎發現。已替換)◎

一片狼藉。

重澈到公主府時, 入眼便是破敗的花壇,滿庭的傷員,婢子下人們或紅著眼或滿面青紫地抬著死人出來。然他此刻根本無暇顧及。管事方安伸手上來攔他, 他半分衣角都沒讓方安碰到,大步走進院中,鞋履碾過死者的指尖仍不自知。更無人敢言語。

房門前拖著長長的血痕,窗欞上的點點猩紅格外紮眼。此時天色初亮,廊下懸了兩盞燈籠,光芒落在重澈臉上, 只能見到駭人的森白。身後白鹿擋了方安, 耳際吵吵嚷嚷, 他站在門前, 試圖推開門頁的手停在半空, 目中一片驚懼。似乎非常害怕見到曾經見過的場景——一如當年他親眼見到死去的容洛,素白的面容, 華貴的錦衣……似乎與從前沒有什麼不同,卻再無生氣。

他十分害怕。

呼吸從急促到沉重。旁下方安指使了人去拉開重澈,三四名下僕到了他身邊,又被他一身森冷的氣息逼得停在原地。一步不敢接近。

靜默與吵嚷交錯。門頁陡然從內裡開啟,秋夕端著一盆血水,扭著頭邊說恆昌不仔細邊邁出來,兜頭撞上重澈, 啊了一聲,帶著驚異微微福身:“重尚書。”

然而重澈並未等她說完便闊步入了房中。秋夕被他撞到一旁, 左肩似被刀鞘砍了一般地吃痛。輕輕嘶了一聲, 秋夕瞧著重澈幾步到了室中渾身血汙的容洛身前, 而後再不曾前進。

門開啟的那刻容洛便瞧見了重澈。今日是參朝日, 訊息傳入宮中時大約是要耽擱的。重澈是三品大員,必是不能擅離職守,她被刺殺,也預料到重澈會出現。但絕非此時才對。

渾身血腥,容洛褻衣右肋近心的地方融開一大片幹涸的紅色。重澈進門前她正在猶豫滿手的血跡是留是洗淨。驟然見重澈疾步到了眼前,冷肅得幾乎吃人的模樣,她稍稍一愕。扯過肩上的披風遮擋傷口的部位,低聲勸慰:“我無事。”

重澈依然站在她眼前,神容眼神都沒有變化。衣衫都如鐵一般垂落,一絲動搖也無。

容洛從未見過這樣的重澈。他往日在她面前都是溫和的模樣,無論是從前親近或是如今嫌隙,他從來與她都是萬分柔暱。便是有爭吵,他也未曾流露過這般可怖的臉色。

“刺殺的人裡有齊先生的師弟,我與他是一早說好了打算的。這些血都是牲畜的血,恆昌用羊的食囊裝了放在我懷中,並非我以身涉險。”容洛躊躇片刻,輕聲地同重澈解釋,“你說的我都記著,只是……”

話頭崩裂。容洛也不知道要如何說下去。

說她在籌謀著讓向氏坍塌,還是說二十七載傀儡——抑或是她不能安心信任於他?

室中一時靜默。容洛與重澈對視。良久,重澈傾身,她便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蘭香幽微。結實雙臂帶著顫抖懷過雙肩,容洛微微一愣,聽到重澈長長沉下嘆息。

“無事便好。”

很短的一句話。並無“安心”“擔憂”的詞句,容洛卻從其中聽出了寬心二字。

他定是很著急吧?畢竟春日送去的訊息,字字都在點到她性命危急,昏迷不醒。

“對不住……”伸手輕輕環過他的身側,容洛埋頭在重澈肩上。心內的戒備在這一時暫且放下,“令你憂心。”

縱然以往他曾棄她而去,她仍然沒有怨過他。外邊覺著她與重澈是荒漠上的鷹與狼,她卻一直覺著她與重澈只是飄搖人世裡的兩只蜉蝣,偶然相遇,相知,在寒冷的水中相互陪伴著熬到天明。或許不得善始善終,便僅僅是這一段時日,都足以溫暖孤寂的餘生。

哪怕她是死在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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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隱南死後六年,每至朝參日皇帝都必然會上朝。不論他身體變故,還是宮中某位妃子某位皇子身死,只要這一日是朝參日,皇帝都定會出現在殿上。唯有這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