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11.9晉|江獨家發表

◎皇叔。已替換)◎

旁下齊四海與寧杏顏劃起拳來。徐雲之稍有驚異地看了片刻, 餘光見著容洛為自己斟一杯暖香的笠翁春。

皇室內的人多少都有些高人一等的倨傲。容洛為皇長女,在寵眷萬千中長大,卻罕有那樣的傲慢。便如此時, 他只是戶部一位小小度支,她卻能像對待寧杏顏一般對待他——應該說,她對所有人都鮮有偏頗。

然這樣的“罕見”十分令徐雲之感懷。他是寒門出身,許多人只看見他隨賞識二字而來的仕途,卻不知他在這一重重順利裡翻過了多少險地山水,又需要花多大的氣力去揣測人心。他在金陵做守備時便以為這就是一生仕途的最頂峰, 但一年後突然接到長安調任的旨令, 卻又讓他重新回到過往的生涯。

長安繁華, 士族林立, 權貴頭顱高昂——每一個幾乎都在磨練他蹩腳的討好技巧。輕賤, 鄙夷,不屑, 忽視……更讓他嘗盡了羞窘的滋味。

縱然重澈待他也十分禮數周到。但到底都不比容洛這般意態自然。趕忙回首,徐雲之受寵若驚地攬住酒杯,語調誠摯:“謝過大殿下。”

容洛自然不知他是如何想的。她前生攬權,無一時不需要禮賢下士。寬待之舉早已成為習慣。當下覺察他語氣,又見他這般動作,些微頓了頓為自己倒酒的手勢。疑惑著思索半晌。未幾,讓濃白的酒漿溢滿瓷杯。

酒水甘甜。容洛平常地詢問道:“今日度支只是為了拜訪, 或是有其他的事務來尋本宮?”

“本是想去買些牡丹的花種,但正巧經過長樂坊, 便想著向殿下問聲好。順便看看殿下有什麼事能差遣微臣做的。”摩挲杯盞, 徐雲之收起心下那些思緒, 終於記起他上公主府的目的, “前時殿下不責怪微臣不知好歹,尚託謝祭酒照拂微臣,微臣萬分感激。也許於殿下而言,這不過是舉手之勞,可此番人情於微臣甚重……臣不敢不還。”

容洛稍稍一怔,頗為不可置信。

還人情對徐雲之來說或許平常。但容洛記憶當中的徐雲之素來最擅人情買賣。今日有意捨出去一個人情,讓對方對自己感恩戴德;他日又平常地欠上別人的一個,使彼此有了來往——可說宛若人精。

但這到底是前世的印象。那時徐雲之已年近四十,官場浸淫數十年,想來也是經歷過了一番磨練,老練自不必說。如今的徐雲之不過二十餘歲,如若有那般精明,她大約是會覺得十分駭人,也要想想是否他也如她一般重生此時了。

念頭驟然轉過腦海。容洛凝視著徐雲之,才要言語。突兀想起了重澈。

她自重生開始,便不覺得這一世將會如同前世一般發展——既定的天災難以改換。人情世故卻是最易變遷的。當時她見著重澈,滿心都是前世的離棄與挽回謝家破碎的局面,因此即便聽聞許多關乎重澈的訊息,也當做了是他大智近妖。如今細想過後,忽然覺得內中貓膩她本不該忽視。

重整戶部,以一己之力令世家為西南洪災出財出力,升任尚書……種種,縱使重澈聰明,這些事也不該是他此時可以做到。正如戶部重整,前世時重澈用一年時間才將戶部所有官員進行清洗,而升任尚書更是用了年餘。這一世她歸來到如今不過半年爾爾,重澈便將三年做完的事情盡數凝聚在了這半年完成,她不得不疑惑,重澈手段是如何通天?

且戶部那樣油水肥厚的地方,內中早不知有多少權貴的手眼。他如今才十九,身後勢力不過霖榮郡主,又怎能與之相抗?

心頭一絲調侃引起滿腔紛亂。容洛探手握向酒盞,指尖觸碰到酒壺把手,好似被冰涼燙到一般微微蜷縮成半攏的樣子。

雖說重澈一直聰明,她也並未覺得有什麼事是他所不能為。但如今想來,重澈倒不像是智慧過人,而是已經預知一切。

恍惚間,“重澈重生”四字碾過了所有疑慮。

一夕無話,容洛瞳中驚異也有猜忌。不多時,這樣的測想又被壓下一半。

重生無非先死。重澈前一世背棄她而去,北珩王對他素來萬分倚仗,稱帝後必定會給予他三公的地位與榮耀。重澈有抱負,更有廣大的仕途。他最後離棄,也證明她與他在那一世已經恩斷義絕,他沒有顧慮。她想不出他死去的理由。

如何也想不出。

見她面色變幻不定。徐雲之注視許久,神容困惑,“殿下?”

一聲將容洛喚醒。微微揚眼,容洛回神。歉疚地沉首,“忽然記起一些事,不慎走了神。請度支莫要介懷。”將面色恢複平常,她又道:“度支有才為民,在金陵的事跡本宮或有聽聞。如是攸寧能使度支輕鬆一些,令度支更好為民辦事、為國效力,亦算還了本宮的情了。”

儀態沉穩婉約,每一句都透著她對民生的眷注。“為國效力”四字更叫徐雲之連生好感。有一剎那他幾乎覺得應當歸順容洛。但話語到達口齒,他也迅速地將之咽回了腹中。

容洛終究只是一位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