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彌補。◎

何姑姑是很貼心的下部。容洛一聲吩咐下去, 她便牢牢將話記在了心中。一早伺候過容洛更衣綰發,她囑託好近侍等人容洛習慣規矩,自妝匣裡攏出信件, 並重新以一褐黃的信封裝好寫有訊息的信紙,著上火漆,焚毀早前已經拆開的信封。這才將信小心放入懷中,一路去了謝家。

今日非朝參日。謝家卻依舊忙碌。穿過熱鬧的坊市,何姑姑與謝府門房打了聲招呼,在下僕帶領下到了院中等候。

緋櫻圖圖開放, 書房近在眼前。此時謝家家臣正在與謝玄葑議事, 寬闊大院裡一派沉靜肅穆。幾只豢養的白鶻在廊下橫架上不時踱步, 細長的足上繫著銀色的鏈條, 偶爾隨動作碰出聲響。忽而書房中傳出爭議的聲音, 白鶻受驚,翅羽撲哧扇動, 又歸回平寧。

議事不長。在廊下等了三兩刻。下僕聽房中話語漸少,叩了兩聲門,進去通報何姑姑到來。再撤步退出時,門扉便不再關上,少頃稍許聲音嘈雜,在內言談的官員一一告辭。謝琅磬招待,最後邁出。當頭瞧見等候的何姑姑, 思及僕從稟報,行下臺階。

他無需送一幹人等出門。何姑姑見狀, 把信件交到他手中, 又一字不落的將容洛吩咐再度重複。隨後顧念時辰, 謝絕了他請吃茶的念頭, 徑直返回公主府。

令僕下將何姑姑送出門。謝琅磬在廊下看過信,退步回到書房。

內間寬大。首案下擺了許多案幾與蒲團。將門瞌合,謝琅磬行過下座玄衫玉面的郎君,把信交入謝玄葑手底。

“向氏差了人試探明崇。”謝琅磬理一理廣袖,在謝琅磬右手案邊坐下,“第一份名錄中人涉及銀錢,向氏忍了一月,大約也過不慣那般清貧的日子;第二份名錄雖明崇誆得厲害,但向石瑛總還有幾分本事,也猜到了是明崇扯謊。如今一番試探,應當是想弄清吳海蓬為何曝露身份,好斟酌是否將他除之後快。”

謝玄葑連日不知要看多少公文,早練就了讀閱的好本事,短短幾行字一目即過。但看過後卻並未立即焚化。他凝視紙張久久,將其擺放在案頭,沉聲詢問:“明崇意願如何?”

這樣的東西送到手上,容洛必然有自己的想法。她早前便對他放過扳落皇後的話,他當時雖未全信,卻也抱了一絲“或可行”的念頭,亦為容洛提供了點到即可的幫助——然容洛所言並非妄語。僅僅半年,向淩竹就犯了為後以來最要命的錯誤。這一錯將她賢後的名頭狠狠推翻,禦史臺三番彈劾皇後戕害皇嗣,祈福的期限從二月更為三月,又更為四月。向氏家主向石瑛被降職,大兒二兒也不能免。宮中平衡局勢被打破,一切勢力開始重建,謝貴妃手中所握宮妃漸多。等同給後位鋪好了第一塊磚板。

而種種,皆因容洛對她自己的毫不留情。

花汁之毒。一夕控制不當,幾乎也能要了她的命——偏也是這樣的放手一搏,讓皇帝疑心向淩竹,讓朝臣百姓深信此事由向淩竹所為。亦令謝家看見了她的手段,決心給予她一切可以做到的幫助。

“明崇要父親一定保下吳海蓬。”這是容洛原話。謝琅磬也明白容洛的意思,“第二份名錄如今尚在收集。吳海蓬必不可缺,他本也是貪生怕死之輩,帶著此信前去與他商談,他定會背棄向氏。向氏原本就進退微谷,吳海蓬如落入我們手中,向氏定然大亂。”

“保下。倒是保下後又可作甚?明崇讓我按兵不動,名錄握在手中,既不可鉗制向氏,又不可一毀向氏。”鼻息一沉。謝玄葑安坐如鐘,眉宇之間莊嚴凝重。望到左手下座,謝玄葑看著那始終一言未發的少年郎,啟聲:“重澈,你以為如何?”

重澈似有思索。聞言眉目一動,緩緩頷首,“明崇意願如此,我自然如是。雖不知她此後計較,但我料想此行是她籌算一環。畢竟向氏於陛下而言不可或缺,若想二方徹底決裂,後位空置,決計不是明崇一次‘中毒’可以成就。”

二人一道長大,許多時候心思都極其默契。容洛念著皇帝忌憚,他便記著向氏為皇帝手中一枚重棋;容洛想著後位仍需致命一擊,他便明白向淩竹太過肖似禁臠的意義。

——誠如前世容洛要輔佐九皇子登基,他便費盡心機讓北珩王對他完全信服。

重澈言說與謝玄葑所想不謀而合。只所知道的、所為的都不同,彼此之間不免還會有差異。

察覺他話語中夾雜的幾分晦昧。謝玄葑也不多問,將信箋放入懷中。他緩聲換過話頭:“郡主近來可好?”

“母親一切都好。”鞠起袖袍。珠蘭發帶垂入發裡。重澈回過一聲,鳳眸裡暗芒遊轉,“封郡內鹽官之事母親會妥帖安排,謝相不必擔憂。”

霖榮郡主封地內有鹽池。諸多官僚因此多次試圖與霖榮郡主往來,但均被拒與門外。如今重澈仕途平坦廣闊,霖榮郡主為他助力,接了謝家的拜帖,亦答應了鹽官用謝家家臣的請求。

鹽為國中所掌,本也不該由霖榮郡主做主。只是此地本屬霖榮私有,屬武恭帝諭旨親封,故而皇帝每每更換鹽官之時,都要徵求一番霖榮郡主的意願。久而久之,鹽官人選大多也由著霖榮郡主心意來挑選。

不過謝家要自家人做鹽官並非如其他人一般欲謀私利。而是念及私鹽在大宣售賣不絕,欲以此為契機,查探民意,好立奏表上書改革鹽市,斷絕此惡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