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更)

◎捕獵。◎

容洛當然不推拒。她與向淩竹厭惡相鬥確為其實, 但花朝節於妃子命婦而言亦是個大日子。她不日便要出宮,往後攬臣、授權、差遣、收買……總會跟這在場中的某一位打上交道。遑論向淩竹為後,是長輩;她為公主, 是小輩。於理於情,她都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拂了向淩竹的臉面。

端莊地折一折腰。容洛順從地應和。依照向淩竹示意將腕上帛帶取下,繫上桃樹的枝條,指尖在女婢捧來的一翁清露上沾染幾滴,細細灑在花枝上。旋即稍退一步,沉眸默唸一聲“事事平安”, 便退回了謝貴妃的身旁。

左右又再敘了些話, 向淩竹亦客套的穿插幾句, 但時辰不多就收了口。恰恰裘掌事來報向氏的侄女向綾羅有一物想對向淩竹討要, 她也順水推舟的避開了容洛暗有意味的話語, 往命婦中行去。容洛對此從無阻礙。今日與向淩竹來往免得一時,絕對也逃不出一日。

隨著謝貴妃見了舅母薛幼元, 容洛與她彼此關照了一番吃穿住行與初八誕辰之事,辰光即到了巳時。

花朝節是百花誕辰。這一日無論達官顯貴抑或平民百姓,都要在五更時擇一花枝懸上彩帛或沾貼紅紙以作賞紅。並邀親朋好友一同郊遊擺宴,飲酒作樂。若是家中從農的,還會在這之上添增種花、栽樹與挑菜等一應親勞,以求豐收。

大內中自然不會如此麻煩。皇後親繅一事亦不在二月。當下見巳時的鐘響報過來,一眾妃子命婦便相攜著去往了嘉明殿聽戲吃酒。

因不是莊重的正節, 皇帝忙於政務,女眷較多。堂內的案幾佈置得較為鬆快, 上頭空置五位給皇後、謝貴妃與三妃, 下方則擺開了兩排席位。左側一列是貴婦千金所坐, 每席坐二人, 是為命婦能與小娘子們相互照應。右席則是公主皇子所坐,依照輩分、身份尊貴各自入席。

容明蘭是太子,雖身份尊貴,但比不及長幼有序,屈落座於右一位二座。在容洛下座。

席開。皇帝賜下的百花糕為首端上案幾,隨後是鮮膾鱸魚、八寶什錦、春菜粥、玉蘭四喜餃種種。至一出花為媒的戲落,前朝皇帝派來替替眾位命婦制生魚片的金吾衛終於姍姍遲來。

肥美的鯪魚於精湛的刀工下一瞬成片,一碟落下去,又是一條鯪魚上案。

等候的時光是閑散的。四下看了一會兒金吾衛斬魚,互相開始談天說地。皇後侄女向綾羅當先坐不住,在請示過向淩竹後便串來了容明蘭身邊。容洛見此,徑直也去了謝貴妃身邊。有這二人為典範,眾人也不再守據。當庭向淩竹也不加置喙。只是款款慈愛地笑著,似乎有意縱容。端地一個賢後的好模樣。

可向淩竹眼底那幾分緊貼著自己的恨意,容洛又怎會察覺不到?緩緩挑唇,她不多理會,與元妃謝貴妃說了幾句話,落座到下座孟氏的身旁。

她突然臨至身畔,孟氏並不意外。靜婉地與女兒盛婉思一同挪膝退後兩步,二人向她見禮福身,異口同聲:“參見明崇殿下。殿下安康如意。”

很是禮數周到。容洛頷一頷首,免下禮儀。意態溫柔地端詳這二人。

孟氏一身符合年歲身份的黛藍,衣襦上描繪著細致的珠蘭。外間罩了一條白鶴錦繡軟披。發髻梳做拋家髻,齊間插著一支鎏金五蝠扁方。雙眉如柳,杏眸裡仿若一池靜水,朱唇含笑。雖與與尋常人家的夫人並無區別,但周身恬靜且落落大方的氣質教人相處起來極其舒服。

再觀盛婉思,藕色的六幅白木芙蓉襦裙,肩攏一霜色並蒂蓮披風。娥眉掃羅黛,雙目桃花翦水,嬌唇如水柔。只是跟在母親身邊同樣行事,平靜守禮,卻也被容洛從摩挲裙袂的手指裡瞧出一絲不安。

“元家的娘子們都這般好看。”柔暱地贊嘆一句。容洛凝視著盛婉思,唇梢多了絲親和的輕笑。“本宮早聽元妃娘娘提及家中嬌娥,就是不得一見。這下一看,娘娘倒真沒誆本宮。”

這話不是同孟氏的說的。盛婉思惶恐內禁的巍峨與容洛,心思卻也是伶俐的。且孟氏在家中便有多番教導她言行舉止,當下這般也是考教過的。亭亭呵腰,孟婉思謝過容洛,“婉思陋顏,能得殿下抬愛,是婉思榮幸。婉思也常聽夫人說起殿下顏色無雙,此時得望,果然百聞不如一見。”

夫人說的自然是元妃的母親李芙梔。元妃的父親元景山數年前在江淮對行商出身商女的李芙梔一見鐘情,後不顧非議將李芙梔迎進門中。

但因士農工商,商為賤籍。李芙梔身份難抬為正室,元景山這許多年也情願空置正妻之位,偌大元家後宅裡,亦唯有李芙梔一位夫人。而這些年為著無子一事,數人以此刁難李芙梔,元景山無法,便接連收養了元妃與一位僧侶的幼子元淮念做兒女。此次為孟氏與盛婉思安排身份,走得還是元淮唸的道子。

謙卑領受的同時還適時誇了一下容洛。容洛聞言輕笑,看向孟氏:“本宮聽聞夫人尤擅挑選乞巧用的蜘蛛。有一疑問想要請教夫人。”

她言語問得古怪。孟氏卻是極快的反應過來:“殿下請講。”

“夫人應當知曉,宮中公主乞巧用的蜘蛛,都是提先半年從各處捉來數只,再由掌事姑姑親自為公主飼養,等待來日時節作用的。”抱袖而坐,容洛語調輕緩,略微有些不解:“近來本宮去掌事處檢視時,卻發現有一隻赭色蜘蛛常常在織好蛛網後便屈身臥在一角。不知是何故?”

孟氏微微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