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好意。◎

“我來時未見有, 只向攤主買了這一個。”手指撫過面具的邊沿,重澈調整著羅剎面的位置。退開一步,眉眼輕舒:“一會兒花市上若有, 你再換一面。如何?”

這些事情上她向來順從他。如今更不計較。細軟的指尖貼著頭上兩只凸起的羅剎角一路滑落到猙獰的牙口,容洛回首望一望何姑姑,安心地一牽他的袖袍,抬步行入喧鬧當中。

明燈灼灼,遊客不休。坊市長街放眼望去人山人海。容洛與重澈走在當中,一邊端詳周遭景緻, 斟酌稍許。說道:“前些時朱雀門之事, 我聽何掌事說了。”又頓一頓, 她抬眼望他, “多謝你。”

其實她謝的也不止是這一樁。當時她以身涉險, 左右是因為無人能將向淩竹、皇帝與謝家三方相連。她身份特殊,又恰好遇上及笄的日子, 倘若她在眾目睽睽之下中毒,那皇帝必定不能掩飾此事,亦要給出一個交代——給百姓,給謝家,給他“慈父”的身份。

而在計劃之前,她便令元妃與何姑姑作為推手,將向淩竹與皇帝同時逼入無可奈何的境地, 使他二人對彼此不再如從前一般。

但她從未想過皇帝會做到那般的境地——他在下令向淩竹“非詔不得出”後一日,便又將向石瑛謫為了從三品光祿大夫。

向氏以向淩竹與向石瑛為首。現下向淩竹行動受到限制, 向氏已是失去了一隻操弄棋子的手。全倚仗向石瑛, 可向石瑛又自從一品跌落從三品大夫, 謂之內外兼憂。而一切緣由, 不過是他在那時提及的、她與向淩竹花朝時的爭執。

“此事亦是你仔細佈置。我只是如實告知陛下罷了。”凝視她片刻。重澈丟下一粒碎銀,伸手自花燈攤子上挑選出一盞蓮燈放入她手中,“但你實不該這般。馬纓丹與虞美人毒性之至,雖你不過折了一二隻來用,可那日若出意外……”

言及此。他眸中痛色一閃即逝。唇側一抿,並不再說下去。

“我知。”擔心神色落入眼中。容洛憶及前世,長睫苦澀一顫,攏一攏手裡油紙做的蓮燈。蹙眉莞爾:“你安心。”

這一句“意外”觸及二人心底顧忌。寬慰言語落入耳畔。容洛見他再未言語,伸手擋在河燈一側,讓風不能吹到燈中的火苗。移開話鋒:“且尋一地將這燈放了吧,坊間風大,不放我也留不成。”

公主府中東西雜多。蓮燈便是此日過後依然能用,她也必會為往後的忙碌遺忘——十六之期尚有數月,她手中能用棋子終究太少。她還需多多招攬。亦需多多打算。仿若今日這般出遊花燈的景象,明日之後她怕是再也不能做了。

微微頷首。重澈見她低眼護住燈火,全然不顧身旁。擰眉幾步上前,抬手虛攏在她身側。護著她向河邊行去。

容洛從不信心願。曾在花燈會上買了數盞花燈觀賞便徑直放入河中或分發他人,今日亦與從前一般。只將蓮燈沾水推遠,便回歸重澈身旁。

抬步上橋。容洛抬眼看到重澈身旁多了一名藍衫男子。面容秀麗,形容儒雅清減。眉眼、口鼻皆比尋常男子精緻許多,如不近看,乍一眼也許會錯認成哪家稍健壯的娘子。容洛對這處出現與重澈相識的人沒有準備,更對此人萬分面生。稍許一怔,她走到重澈身後,疑惑地投去目光。

藍衫男子亦不知容洛身份,只瞧容洛臉面戴著重澈早前戴過的羅剎面具,衣衫華貴,猜測是哪位貴家千金。才長身作揖,不想下一時重澈就擲下一句嚇人的話語來:“雲之,這位是明崇大殿下。”

揖首的作態且下去稍許,男子登時聽聞,險些一個踉蹌跪倒。但看容洛臉上面具,測想是她有意遮擋。趕忙收了作勢,躬腰深深施禮,又低沉著聲音道:“微臣徐雲之,參見大殿下。”

身份被重澈揭穿,容洛也不避忌。對上徐雲之偷瞧的視線,她一剎那間覺得似乎曾在何處見過。緩緩沉首,她招手讓徐雲之起身,側首與重澈悄聲問道:“我從未聽過哪家有姓徐的公子……”

“你自然未聽過。”輕輕一笑。重澈看向徐雲之,“雲之是從金陵新調任的戶部度支,這幾日才來的長安。莫說是你,怕是攸寧在此也得問上一問的。”

瞭然點頭。容洛望著惶然失措的徐雲之,只覺那清秀的面目愈發熟悉。左思右想,她與重澈一同踏下石橋。探目再看向徐雲之,他訥訥回著重澈問話,俯首間露出耳上一粒紅痣。

氣息驟然一止。容洛終於想起徐雲之為何如此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