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落水。◎

“遵殿下的吩咐, 一早便讓西音藏在了受厘宮。”

何姑姑從善如流地回答。陡聽一陣簌簌聲響,入目就是一雙赤紅的眼。不禁一聲示意容洛:“殿下。”

眉眼微動。容洛遁著她的視線掃過去。見容笙醒轉,已從地面起身。現今扶著假山而立, 面色上一片火燒,呼吸急促。

“容洛,你把什麼放在了受厘宮?”沉眸深深嚥了一口氣,容笙牙關緊咬著吐出責問。狠狠一眸掃向容樂:“你又是什麼時候給我下的藥!”

顯然是聽到了容洛與何姑姑之間的對話。質問在耳邊炸響,容樂面上柔婉不曾消匿一分。施施然行到容洛身旁,她眸中譏諷一閃即逝, 語調始終如一:“妹妹怎麼敢對姐姐下藥。不過是為姐姐準備了些醉人的花草罷了。”

容笙一瞬惶惑。欲走過去, 但抬步就覺全身血液躁騰, 眼前迷濛。這樣不祥的情勢讓她心驚, 只能頓步將手指插進假山的坑窪當中, 死死地握住一塊嶙峋,企圖讓自己緩轉過來。而這一瞬的寂靜, 容洛便直接替容樂給出了答案。

“不知五妹妹是否喜歡曼陀羅。”溫和的嗓音在小小的石廊上散開。容洛的目光與容笙赫然相撞,清冷的瞳仁裡映出容笙驚異的面目:“這可是很好的花呢。”

憶起今日在太廟經由容樂遞來給自己的香囊。容笙猛然一眼落到容樂身上,揚手將香囊從腰間的纓帶上扯落。手指顫抖的撥開香囊的開口,將內裡物什倒出來一半。

香氣鋪撲面,容笙汗毛聳立。抖手將香囊摔落地面,她後退一步,聲線裡顫慄不斷, 叱問沙啞:“你怎敢用禁物來對付我!”

一句話吐出。容笙感覺心中像是生了數千隻蟬蛹,此時全全孵出, 壓得滿心滯脹, 喘息艱難。而眼裡的東西亦愈發模糊, 許許多多的東西出現。也不覺得深秋露重, 寒極徹骨,倒是溫暖——溫暖得如同母親尚還在的日子。

幻覺。

用手半掩著雙眼。容笙低念一聲,知道那袒露面前的曼陀羅花成為了點燃是一切的火星子。但她不能任由事態這般發展。她不知容洛打算,可她如今是狄婕妤的女兒,若是被容洛利用,怕是大難臨頭。

長抽入一口冷氣,她試圖換回一絲清明。卻不甚奏效。她眼前漸漸出現幻象,看見母親為她縫制新衣,看見母親為她指點課業,看見……母親的屍身上匍匐著數只黑鼠,它們尖細的牙齒正在噬咬母親細軟的發絲、素白的肌膚、紫紅的唇……

一口氣在泫然中崩斷。容笙忽然張口籲氣。忍著心中的劇痛,扶著假山後退。

“恆昌。”容洛的命令從不遠處傳下。小太監幾步站到容笙身後,攔住她的去路。

前事舊景如在眼前潑墨而就。彷彿故事裡那些通往阿鼻地獄的羅剎圖,她望上一眼,便會被伸出的白骨手臂拉入當中。容笙掙脫不能。雙眸緊緊一閉。預備高聲呼喊,耳畔聽聞容洛所言,驚雷轟響:“冷宮裡的那些灰鼠,是本宮放的。”

容笙遽然昂首。眼簾高抬,瞳珠上血絲滿布,眼角血紅,極其駭人。

容洛低身拾起錦囊。並蒂紫紅色的兩朵小花落入掌中,輕輕被抖回錦囊中時。腳步聲動。素青色的百合平頭履出現在她視線當中。幾乎也是同一時,一雙手兇狠地將她推翻在地。

雪白狐裘沾染塵埃。容洛半倒在地,揚眼看見容笙渾身緊繃而立,怒火滔天,牙間的咯咯聲險些要磨破她的耳。

容笙動作迅疾,何姑姑與恆昌上前去攔,可還是慢了一步。再要俯身下去扶容洛的時候,容洛決然拒絕。

捏著荷包。容洛緩緩爬起身,低眼看了下狐裘,扯開纓帶。傾唇一笑,向容笙輕賤道:“戚悠總是與母親作對。被社君吃掉是委屈了它們。原按我所想,還當是該讓她活著時受百蟲駐咬才解恨。怎想父皇三尺白綾,倒是便宜了戚悠。”

狐裘送到何姑姑手中。容洛語調緩緩一頓,眉梢抬笑:“你當是該感激我,如非是我。戚悠的屍身想來會在冷宮裡爛一段時日,再跟那些無家之人一同埋了……可不會那樣早得以立起自己的墳冢。”

怒火點燃早前曼陀羅花挑起來的幻覺。戚婕妤死去的光景在眼前斑斑重現。脖頸上的白綾,腐爛的身軀,空了一邊的眼眶……自責和無力順著容洛的話語一點點化作巨大的恨意。容笙痛嚎,拔出發髻上的銀簪握在手中,當頭對容洛劃下——

囅然莞爾,容洛絲毫不避,只是偏身一旁。銀簪劃落她的發髻。烏發崩然散落。水藍襦裙破開三寸長的口子,將容洛細白的肌膚曝露於霜氣之下。

一擊未中要害。容笙哪裡甘願。手上銀簪再度劃出去,卻見容洛拉著孟雲思翻落石廊,噗通一聲落入廊下的水池當中。

怒容未消,染上一分驚異。連天的驚呼自容樂與何姑姑口中沖出。

“皇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