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蘇繡披風。◎

少年聽她問起自己的名字,神色翛然怔了一下。懷抱著裘皮大衣穩穩對著她跪拜下去。聲音和潤而謙卑。

“草民燕南,見過大殿下。”

算是回應了容洛所問。

容洛靜靜凝視著他,沒有讓他起身。她站在他的面前,富麗華貴的衣衫被風吹動,素白的披帛被牽著伸往他的方向。

竹葉晃動。容洛問:“你知我是誰?”

燕南頓時將頭伏得更低:“公子……十皇子今日回宮,一早被陛下接走。狐裘如何大約只有宮中能知曉。殿下若非是宮婢,便只能是娘娘與公主。殿下身邊宮婢恭敬,年歲瞧著卻並不像娘娘。草民在南疆常聽皇子提及長安宮中,喚皇子名字的沒有幾人……因而猜測是大殿下。”

他所言清快明白,容洛聽著,眼中閃過一絲欣慰的贊許。

“起來罷。”容洛喚道,清朗的聲音掩埋了她對於燕南的所有情緒。寡淡得如同九月的冷風。“今日陛下已經將你賜給了明轅。旨意不久就會下到十皇子的建章宮。你不在那兒等著,跑到崇文館來作甚。”

燕南從地上站起來,雙膝上撲撲塵土,染在布衣上尤其惹眼。

“草民初入大內,路上領路的姑姑有急事,先行離去。雖有好心的娘子指路,可奈何宮廷廣大……就撞進了崇文館。”他窘迫地伏低了頭顱,拱手躬腰,“還望大殿下恕罪。”

“明轅喜歡你。只這一點,沒有人能不寬恕你。”將目光從燕南身上撕下來。她在腰間抽出宮牌丟進秋夕的手裡,道:“你帶這孩子去尚衣局取一套衣物。教會他認清東西二宮的路。往後十皇子在宮中的日子還長,他絕不能這般迷糊。”

秋夕穩穩捧住腰牌,才應了聲“是”,即看著容洛向前行。

左右環視,秋夕喊道:“殿下!”

容洛回過頭來,疑惑在眉心停留了一剎那,又恍然:“何掌事晚些會來,你且帶燕南去就是。本宮在宮中十四載,沒人陪著的時候多著呢。毋須擔憂。”

說罷,餘光在泥地的抄寫上遲停稍許,忽又一笑,往竹林中的後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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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宣尚文。在學業上尤其重視,對待男子與女子幾乎一視同仁。

不過終歸男女、尊貴有別。崇文館因此分為前庭與後庭。前庭殿裡有太傅少師教習王公子弟;後庭望月臺就有女先生典儀教□□貴女。

容洛到時,望月臺中已經聚集了數位公主,先生正在教她們書畫。

伸手挽起竹簾,簾子的響聲在一室靜謐中不甚悅耳。先生餘文英站起來要行禮,被容洛抬手免除。

修習字畫都是要人專心致志的事,容洛並不想去打斷她們的落筆。

靜靜挑起第二重簾子從遊廊上了水榭,容洛看著內裡等候久矣的徐司儀,受了她的施禮。

徐司儀施施然立起,問道:“此時開考麼?”

容洛不想拖延:“開始吧。”

徐司儀領命,緩緩退出去。不多時領著一眾婢女進來。

容洛大略掃了一眼她們手中的毛巾新衣。心中瞭然。第一考是梳洗。

婢子在廂內安放下所持。徐司儀走上前來,“殿下請。”

輕點臻首,容洛首先探手入銀盆,清洗雙手。考驗就此開始。

作為皇帝的長女,她比其他多的人要接受更多的教習和規矩。在朝廷和黎民的眼中,她代表了皇帝的所有子嗣的面貌。她知禮,則太子知禮,妹弟知禮;她賢德,則太子寬容,弟妹謙恭。

那些臣民表現得明顯,她一眼就能洞穿到他們的想法。

皇帝亦對此聞知。因此定下了每逢“十”的這一日,她都要接受先生與尚衣局、尚食局、尚儀局四道考驗的規矩。只要她有一環做得不好,她便得整整一月都要在卯時一刻前醒來,學習她所做錯的內容。為的就是能讓她時刻展現最端莊的模樣。

這樣朝野便會說公主德行兼備,皇帝育女有方。

而再沖著她寵譽無極,她便會成為長安乃至天下貴女的典範。家家戶戶都會按著她的樣子,去教導自己的女兒,說,“你要成為公主那樣的人——”

這些貴女又出嫁,又會這般教行自己的女兒,一代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