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寧杏顏。◎

“無病?”

容洛眉心擰起,語調微微沉下去一個調:“當真?”

“微臣行醫十數年,不曾有錯。”盛太醫施禮,篤定自己的診斷,“也不敢欺瞞殿下。”

撚起銀針,看著針尾上的一點兒紫黑色。容洛睨向床榻上的容明轅,唇側緊緊的抿著。

容明轅無病。

心底默唸一聲。容洛在椅上坐下。思索許久。

容明轅不可能沒病。前世他為帝雖不到八年,可她從未見到過容明轅斷絕湯藥。他的病重以至於每一年上貢,各地和小國都會多添上當地的稀有藥材。若說他根本是健康的身軀,這般動作全然不必。那時他已登基成為大宣的皇帝,謝家餘黨已除,他裝病能給誰看?

可他要是真的有病,現下盛太醫又是如何?

思緒蕪雜,容洛從未想過會有“容明轅無病”這樣的枝節突兀冒出。在她記憶裡,容明轅一直都是病怏怏的。從新太子,到新皇,到一具屍骸。他永遠都是病入骨髓的模樣。

傾倒一杯溫茶,雙唇淺淺沾了一點濕潤便退開。思緒之間,她大約猜測出了什麼。

林太醫是皇帝親信,著實不會在謝家崩塌後還給容明轅下毒,偽造他病軀。而林太醫也在皇帝駕崩後死去,壓根就不會有能夠繼續下毒的機會。

她想,約莫是誰給皇帝繼續下的毒。

可會是誰?容明轅那樣通透的心思——是北珩王?大宦官?

還是……重澈?

前世種種如水月鏡花,她再怎麼去探求都是無用功。捏了捏眉心,她放下茶盞,對盛太醫問:“可知是何物所致?”

她知道這些年裡發生了什麼事,但卻需要仔細謀算。如今生異,左右要麼是此事能為她所用,要麼就是一陣耳邊風。她必須瞭解到表象與內裡,方能走好每一步棋。

“暫時不知。十皇子久居南疆,那處地勢兇險,奇物甚多。若無湯藥與渣滓給微臣辨識是哪一味藥,只憑號脈,是難以得知的。”盛太醫回道,“不過林太醫近日還要在宮中待上許久,微臣會在太醫署多多留意。”

容洛頷首,“太醫是位聰明人,本宮不會虧待你。盛小娘子本宮也會留心關照。過些時日,逮得好機會,本宮尋思藉口,讓她入崇文館修習,太醫以為如何?”

盛太醫有一位夫人,足下有兩個兒子。長安中人並不知曉他有女兒,而她口中的盛小娘子就是盛太醫唯一卻不能認的。

原先盛太醫是在兗州娶了妻,才來長安考取功名。本打算中舉就將發妻接到長安來,卻不想探花後任職處處碰壁,又被洪家以開道的允諾招贅,不能與發妻一生一世。懊悔之下,他依舊將發妻接到了長安來,但夫人洪錦繡善妒,他只得將發妻安置在了外宅。

發妻孟氏體貼溫柔,沒有洪錦繡那麼橫行霸道。即使知曉夫君另娶,也無比善解人意的隱忍下來,甘願委屈。因此盛太醫對她既愧疚又憐惜,多番柔情下,生下了女兒盛婉思。

容洛原先只知前世的盛太醫負債受賄被革職,並不知道這一段事。還是何姑姑辦事細心才輾轉得知。

盛太醫寵愛女兒,這事被她知曉,是為她掌控他多添了一份籌碼。但在聽聞何姑姑敘出後,她反而對那位發妻孟氏有了興趣。不為任何,就為她忍得下盛太醫另娶,還甘做外室這兩條。

天下女子面對自己所愛之人,從不會有大度的一面,孟氏能忍至此,若非是愚蠢之極,便是城府至深。

她如今重生,往前一切全成塵土。現今還來得及保全母親和謝家,她必定要攬權,走到更高的地位去。積少成多,化小為大的道理自小連隱南就在教她。而前朝後宮能為她所用的極少,市井江湖上她絕不能放鬆。孟氏要真是大智若愚,為她所用,必能帶給她額外的驚喜。

提起要讓盛婉思入崇文館,不過一是順了盛太醫內裡一副攀附權貴的爛心腸,二即是想看看那位孟氏能不能明白她的表態。若是能明白,她手底多一個雜碎也無妨。

“蒙殿下喜愛!”盛太醫面露喜色。他外事已被容洛解決,但內憂甚重。洪錦繡猶如河東獅,日日仗著他是招贅對他極盡羞辱。若是女兒得以進入崇文館,再受哪位世家公子或是皇子甚至太子所愛,他便能揚眉吐氣了。

想到這裡,盛太醫不禁保證:“婉思一定不負殿下期望!”

容洛知他後句是露了自己的心思,但不戳破。只是點了點頭,“謝家要是找到你……”

“十皇子無病。只是毒藥促使。”盛太醫接話,“無論謝少師如何問,微臣都不會改口。殿下放心。”

“甚好。”容洛坐下,望向牙床上的容明轅,“若是父皇來問。你便裝作一切不知。明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