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處置。◎

“是麼?”容笙哂笑,“蘇繡千金。依著重侍郎每月的俸祿,竟然能拿到這般好的披風?我聽吳侍郎說,今年南方光景不好,養蠶人沒了大半,蘇繡已是稀奇之物,大約能進宮的,也不過兩三匹。”

脖頸上披風衣領摩挲。容洛望了她一眼,道:“姑母是重澈的義母,打小對他極好。金陵又是姑母外祖家,舊識不少,左右求來一件蘇繡是簡單事。他心意在情誼,南方那邊一定如數給了繡娘與繅絲人銀錢。若要說俸祿,那才當真是讓本宮羞愧。這幾日過去,竟然都未曾想好過後要如何回禮呢。”

說罷,容洛又淺淺地露了笑意,道:“不過五妹妹訊息可真靈通。南方光景不好的事情父皇都未知曉,你居然已經聽聞到今年入宮的蘇繡只有兩三匹了。”

容笙笑容驟然固在面上,眉宇間已經有驚駭的陰沉。

皇帝十分忌諱後宮與前朝勾結。謝重二家他難以管束,其餘妃嬪卻是格外關注。容笙方才得意忘形,失言提及戶部侍郎吳海蓬,已經是在明白告訴容洛,她或戚婕妤,與吳侍郎有來往。

後宮謝貴妃和皇後二黨向來都手握一部分朝臣,與他們來往密切。二黨時常互相試探,為的就是拿到對方手中朝臣的名單,並對此利用爭寵。

現下容笙將吳侍郎沖口脫出,而容洛又是謝貴妃親生女兒,後果難以預料。

愕然一陣,容笙心裡追悔莫及。可如今慌亂無用,她只能強做鎮定地笑道:“我也是在父皇與母妃說話時聽到的。”

後宮中人得寵各有手段,戚婕妤的手段即是溫柔解語,要說皇帝提先與她說起這事,也並不奇怪。往日裡奇珍異寶,偶爾也是有她一份的。

不過容笙話已出口,覆水難收。再多說任何都是於事無補。容洛聞言,轉眸低笑,不置可否。

若是容洛有表示還好,偏她沒了表示,這才是最讓人惶急的地方。容笙恇迫如熱鍋上的螞蟻,左右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說多錯多。她也明白的。

她有心辯駁,但無法去做。容洛也不是位友愛姊妹的長姐,會閑得發慌去等候她。

目光幽幽轉回到聽禾的身上。瞧見她額頭上的冷汗,容洛伸手握住纓帶,撇開她的雙手。

短短一段時間裡,她已將繩結打錯了三四次。

“素日一雙巧手,今日怎這樣囉嗦。”捋直兩條纓帶,四五下繞出花結,嫌厭地掃了聽禾一眼,容洛遺憾的低語:“真是可惜。”

“婢子使喚太久,總是會犯傻的。”許久未出聲的容樂往聽禾身上掃量一眼。她方才便覺得這宮婢古怪,此刻聽到容洛的話,又看看容笙,頓時有些明白過來。

軟糯的嗓音聽著格外舒心。容洛聽出她話裡意思,再次端詳了她一番。俄而勾起唇來,誇獎道:“六妹妹是個妙人。”

容樂福身:“皇姐抬愛。”

容洛頷首。大略微掃一眼容笙,移步回宮。

.

踏入宮門。容洛一一擋開宮婢要來為她整衣拆發的架勢,徑直在案邊坐下。

案幾上放置了去寒的碧螺春。容洛將藍瓷茶杯從盤中端到身前,開啟翁蓋,看著熱滾滾的茶水臥在杯中,水面渺渺映出她平靜而微寒的眉目。

明德宮中一直有歸宮褪外衣與洗手飲茶的規矩。可如今她莫名不讓人做事,四下都慌慌地站在一邊,揣測著她的心思。

何姑姑在香爐裡添了蘭珠香的丸子。回身看著這廂情況,左右斟酌,在她身旁半跪下來,詢問道:“殿下,讓奴婢替你摘了披風吧?”

容洛轉眼看向她。何姑姑迎視,只看她眼中迷霧重重,分毫不能探查。

“你來。”

片刻,她出聲。但指的不是何姑姑,而是聽禾。

聽禾看她吩咐自己,登時愣了一下,戰戰兢兢地上前替她去解開披風。

“今日是你自己拿的披風?”扯著纓帶的尾端將它拉出花結,聽禾陡然聽見容洛的問話。

手下沒有停,餘光在何姑姑身上看了一眼,聽禾柔弱地回應,“是。奴婢看殿下今日穿的是雪青紋白鷺長襦,心想配霜色海棠的披風一定很好看。便帶了過去。”

“本宮問你話,你瞧何姑姑做什麼。”容洛疏默的抬高下巴,讓聽禾解開結,“本宮身上這件雪青白鷺本是去年的蘇繡,你又帶了一件今年的蘇繡過去,真是活想讓本宮被五公主笑話奢靡呢。”

她話中含意莫測,聽禾心中有鬼,頓時雙手一抖,在容洛的身前跪下來:“奴婢沒有這等的意思。今日失察,還請殿下饒恕!”

披風從容洛的身後滑落下去,容洛反手將它攏住,抱到身前。

右手在披風的海棠繡紋上輕輕撫過,容洛斂眼,“這披風繡紋和款式,乍一看上去應當是去年的款。怎地五妹一瞧,便能瞧出來本宮身上這件,是今年所出?怎地你一給本宮披上,五妹妹就剛‘巧’發現了這是今年的蘇繡?分明她自己都說,今年的蘇繡還未入宮呢。”

伸手捧起茶盞,容洛視線從聽禾掃到何姑姑身上,敏銳地捕捉到一絲驚愕的殘留。

聽禾的頭伏得更低。

抿了一口茶水,容洛俯下身來,用左手捏起聽禾的下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