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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幼弟回宮。◎
雨水打落明德宮前的兩樹海棠,花葉沉入泥濘之間。
錦履在其上毫不留情的踐踏而過,她邁入庭中,何姑姑早已等候多時。將傘柄交到侍婢秋夕手裡,何姑姑在幾步間迎上,麻利地解開披風的花結,雙手順著披風的針腳撫到肩頭,下一刻,披風就輕飄飄地被抱入她的懷中。到了室內,熱茶滾滾,滿室盈香。
接過茶水略略抿了一口,容洛從半開的軒窗向宮門望去。
大雨如瀑,戴著雨蓑在宮門下打掃的宮人也不少。容洛一雙眼在褚色披蓑裡行來往去,已不見那玄青衣袍。
也該是。她已將話那樣的袒露出來,他怎麼還會多留一會兒。要知道,長安三千有才的郎君裡,他是最出色的公子,更是謀臣中的謀臣。
向她表明了輔佐之意,卻被她拒絕——甚至還說她與他終有一日為敵,他怕是要生氣的吧?但經歷北珩王的那場篡權,她又怎麼還能全心全意的去信任他。
輕輕嘆了一氣。容洛看著何姑姑徐步從門外走進來:“奴婢在偏室備下了熱水,殿下此時沐浴麼?”
聽何姑姑來問,容洛微微一頓,頷首應了一聲,往偏室走去。
在偏室褪去紗衣襦裙,宮婢在她的命令下陸續退出偏室。將身子埋入水中,容洛看向雕花衣桁上那件藕白襦裙。
襦裙幾乎被血汙染就,又在雨水裡行了一路,看起來極其汙濁。若非有披風遮擋,她穿著這樣的襦裙一路回來,必會被那些個言官的眼線抓住,囉裡囉嗦地向皇帝彈劾她作為一國公主,毫無公主儀態。
還是多虧了他的披風。
心裡悠悠轉了口氣,想起重澈,容洛煩悶地將一半臉面縮排水中。
說什麼手中劍之類的話攪擾她煩心……就算她不顧忌前世背叛,與他盟誓,她也不能一直依附他前行。
前世雖淪為新帝手中提線偶人,聽他撥弄驅使。但他心機深沉不如皇帝城府老辣,又軀體孱弱,她這才得以暗度陳倉,蓄養謀臣,招攬有能之士為她所用。甚至最後參與奪嫡。
可重生之後,皇帝狠毒,謀臣甚多。盡管她身後母親是一朝貴妃,外祖謝家掌握朝中大權,可母親明知皇帝所為卻依舊放任,謝家則是忠良世家,兩廂都不會成為她的助力。
她有心向皇帝複仇,保住謝家與母妃,但這兩個意願都需要她手中握有極大的、能與皇帝抗衡的權利。這非一朝一夕所能成就,她卻偏偏又回到了這樣進退維谷的年紀。
——十四歲。
距離謝家九族株連,不過只有短短兩年而已。
煩躁地蹙緊了眉峰,容洛將頭仰出水面,狠狠地舀了一捧水,往自己臉上潑去。
溫水在臉上肆意橫流,撥開黏在頸上的發絲,她抬手用力抹了把臉面。
自重生起,頭顱上的屠刀便又一次在緩緩落下。她已無時間可以耗費,十四歲到十六歲的時間當中,若她不能作為主帥,招攬足夠能與皇帝相抗衡的棋子,她只有死一條路可走——
雙眼凝住在那件半是血汙,半是藕白與華貴的襦裙上,容洛從木匣中握過一把胰子,在肌膚上揉搓。
·
陰雨連綿了幾日,終於在十皇子容明轅回到宮中的時候放晴。
謝貴妃小産,小月還未坐完,不宜被風吹日曬,留在了羚鸞宮。容洛作為容明轅一母同胞的長姐,自然要來看望幼弟。
“還是明轅讓朕舒心,比老四老五幾個用功多了!”
才到文德殿,容洛便聽著裡頭傳來皇帝洪亮的笑聲。
眉眼略略顫動。她不急不緩地進了殿,先給上座皇帝和皇後向淩竹問了安好,才走向容明轅。
容明轅比容洛小四歲,出生便因病弱被林太醫帶去了南疆求醫。容洛跟他見面機會甚少,偶爾他身子骨好一些,被皇帝召回長安,她才能跟他見上一面。
握著他的手上下端量,容洛的視線逐一掃過他的病態纏綿的眉眼,白若魑魅的臉面。眼中恨意一閃而過,下一刻揚起溫和的笑意,伸手在容明轅手背上疼惜的摩挲了片刻,潸然眼眶一紅:“幾年未見,你長高了。”
容明轅聽著這一句話,驟時唇畔癟緊,眼中掉下淚珠來:“阿姐——咳咳……”
要是抱向容洛的動作未成,沒能說半句話,他又開始猛烈的咳嗽起來。
容明轅本就多病,突然這般,皇帝和向淩竹一下從坐席上站起來,其他來看的姊妹兄弟也探了頭來看,俱是一副擔心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