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道何取,宏願誰發 神佛囚我,魔族養……

花玦同花皇一番話後,心中總存不安,便想走一趟萬魔窟,卻在魔門虞淵遇著了天族阿元。

昔年頑劣離家,細數來,胡混過三百六十河海,三千六百壑山,天上地下,百步內便能遇一熟識,千步裡便可拐一酒友,而天族阿元便是與其廝混過。

花玦朝阿元身後探著腦袋:“咦,阿玄妹妹哩,你不是到哪都帶著她?”

說起自家妹妹,阿元便露出笑意:“帶她來這作甚,在合虛宮裡睡著。”

虞淵與往常一般,燼灰炙灼,風不聞聲,生氣絕處。兩道立有四十九座石浮屠,笑意和善有之,慈眉善目有之,金剛怒目亦有之。

花玦看不出什麼,便寄期望於好友:“你來這兒,可是因為知道了什麼蹊蹺?”

阿元搖頭,說:“阿玄前兩日夢魘,見著一個女子指著魔族方向。我怕她捲入什麼事,便哄著她不必在意。”

“阿玄妹妹有巫族血脈,怕是哄不了她。”

阿元搖頭道:“我真望她不受這血脈所累。”

見阿元神色黯然,花玦咳了兩聲:“既夢到了,那必有緣故。”

阿元頷首:“遇上你正好,快些看看,我須得在阿玄醒來前回去。”

兩個神色嚴肅地又晃了兩圈。四十九座石浮屠用以鎮壓,天帝下的封印百年無恙,魔族出不來,今日他們兩個也進不去。

花玦撓頭,與阿元面面相覷。

“你是天族天孫,這點能耐也沒有?要你何用!”

“……你是山河之靈,一點異樣也看不出?生你何用!”

“……”

花玦出了個主意:“我母君找過天族,卻不頂用,要不你問問你爺爺?”

阿元面色沉肅地搖了搖頭:“天帝陛下想來不會在意阿玄小小一場夢。”

“……那走唄?”

“……嗯。”

虞淵之下千萬丈,紫鼎升煙,扶搖而上,匍伏十裡,萬魔遙拜。若耶執刀割破腕子,將血滴在了塑像上,又領著魔族子民祭拜魔神窅冥。

“鴻蒙初闢,清濁肈判,吾祖窅冥,見盤古所遺,為天道所棄,墮落九幽界,遂生我輩,不容於天地,神佛囚我,然魔道養我。天道無道,今我窅冥後族,與混沌誓,重回天地,一攬萬千之清氣,明光於四方,濯我族之陰晦。逆我誓願,神佛誅弒。”

燼池肆竄的火星子飛進了子民的眼中,九百九隻魔躍入燼池,一霎火焰燎翻,火光把虞淵的天都照亮了。

巫真遠遠地望著這場祭禮,虞淵的天,萬年如一夜吶。

想起年少得意時,更事未多的巫真為了若耶,作繭自縛,自囚於這不見天日之處,那時的一腔意氣,滿身孤勇,如今也只恍如隔世了。

身後忽然響起一聲:“娘,我永遠都不會明白你。”

巫真沒有轉頭,她的神情有些許木然:“阿玄,我不會讓這天地生靈,為我一人的痴心枉受大劫的。”

巫真身後的女孩兒指著祭壇處,讓她看著:“娘,你聽聽他們,看著他們,你看看我,我們又有何辜呢?”

“巫覡族為眾生福祉而降生,而魔受濁氣所染,戾氣刻骨,出去便是為禍,你執迷於此,天譴難捱。阿玄,你與你父君不同,你回首尚有自處地,何苦來?”巫真掙開阿玄的手,便要離開。

“你聽,神佛囚我,魔族養我。”阿玄笑了聲,笑得巫真的目光更涼。

為母之心,巫真如何也邁不開腳,她聽阿玄接著說道:“我出生起就只能看著這些血蛆,還從未見過日月星辰呢。娘,你記不記得,我曾瞞著父君混到那些被捉來的小神仙之間,假裝自小就被魔族捉來,沒見過外面的天地,那些小孩都可憐我,可憐極了。我和那些小孩混熟了,方才知道,天原來不是看不清的漆黑,會有很好看的顏色,時時都不一樣,和我們一樣活著的,不是隻有蛆蟲,還有花有葉,樣子極美,生出的果子酸甜,還有鳳凰,麒麟,小兔子,還有泉水,清冽甘甜,沒有一絲腥臭味兒,娘,那是什麼樣的啊?啊,還有雪,那個小神君說,雪是白色的,潔白幹淨,比那些小神女的裙子還要白,她們的白綃裙真好看啊,娘,他說滿山絮白,你定然見過,是什麼樣子的啊?”

百年來,阿玄第一次說起這些,巫真苦澀難言:“好看……”

阿玄扯住巫真冰涼的手說:“我們無錯,卻被世世代代囚禁,我會幫父君的,我族定會重回天地,我會乘月攬星,遊遍世間山水,再折一山絮白,裁作新衣,讓青帝後族在萬魔窟種盡生機。”

阿玄是巫覡族巫真與魔君若耶所生的孩子,有魔的血脈,卻和母親一樣是個人,是巫覡族後裔。巫覡一族,曾是最接近神祇的人族,如今卻是血脈殆盡,已成上古遺民。

巫真勸不了當初的自己,也勸不了如今的阿玄。更何況曾經的巫真拋下了巫族,拋下了蒼生,做了錯事,而如今的阿玄,什麼也沒有做錯。

昆侖山上,白澤帝君與陸吾相對而坐,身畔圍了一圈的水鏡,鏡子裡是人間九州的景象。與陸吾悠悠閑閑盯著一面看不同,白澤帝君轉著眼一圈圈地轉個不停,忙碌以極。

白澤帝君很生氣,越看越生氣。

“陸吾!你們昆侖的待客之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