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西的夜風呼嘯,軍帳外的篝火跳躍令馬越心煩意亂。

會戰宋建的第一個夜晚,他的軍帳向南推進了十五里。

白日的一場鬥陣最後演變為一場針對宋建的大追殺,他的大侄子陣前斬九將之舉必將名動天下。只是戰局並不像想象的那麼理想。

全軍追擊並未造成河首兵馬的潰敗,齊漢王宋揚率千餘兵馬迎擊,為宋建大部撤退創造了足夠的時間,儘管使其後撤三十里,但未能擴大戰果,付出數百條性命之後宋揚被親衛護著撤退,在後面宋揚早已布好陣型等待馬越來攻。

一場大勝只得作罷,宋建仍舊有三萬兵馬,除了士氣低落些許並無損傷。

次日一早,士卒埋鍋造飯,馬越登戎丘山頂向南眺望,河首軍的陣勢正在集結,數萬兵馬浩浩蕩蕩地縱橫排布遠遠望去直連到天盡頭的大雪山腳下。

馬越裹緊了裘袍,涼州的天便是如此,哪怕是炎炎夏日,早晚仍舊要裹著狐裘才不覺寒冷。

勝敗乃兵家常事,他知道這一場仗只怕是凶多吉少。

如果他有五千,不,三千飛熊軍那樣的精銳,便有足夠的信心靠著自己的軍略之才贏下這場戰爭,但他只有七百精銳,只怕河首王軍的數量都會大過這個數字,更何況面前鋪開了的三萬大軍呢。

壯志難酬。

“君皓,差不多了,整軍吧。”

關羽戎裝加身,揹著一柄碩大的長柄環刀在戎丘腳下見馬越走下山來便迎了過來,馬越靜靜點頭,拍拍關羽的肩膀,目光中帶著幾分不捨,“雲長,你與公明要保護好自己,若是萬不得已陣線潰敗,便向後撤。”

“這場仗可以輸,你們不能死。”

關羽笑了,在這仗馬宗徐晃將作為他的副手一同在陣前督軍,說起來危險要比臨陣搏殺小上許多。“三郎,這場仗不能輸,輸了漢陽就沒了。”

馬越太不像個諸侯了,哪個諸侯會全然不在乎腳下的土地,滿心想著將領的生死。換做別人巴不得將領戰死贏得勝利呢。

“漢陽沒了,我能再打回來。”馬越言語中透著一股子自信,翻身上馬向著軍寨而去。

他一直謹記著一個道理,他的一切都是兄弟們用命為他搏來的,地盤可以丟,金銀可以沒,但人心散了,他就什麼都沒了。

萬餘大軍在半柱香的時間中整備完畢,陣前槍戈如林,輕弓輕弩中夾著七百飛熊軍與千餘覆甲軍,軍士牽著清一色的高頭大馬立在陣中,左右側騎亦是威風凜凜。

大戰在即的肅穆正像這風捲狂沙,男人們最後整備著自己的甲冑,擦拭著鋒利的兵器,儘管手臂有些顫抖。

“天命有常,我們涼州人是信命的。”馬越看出了士卒們的緊張,他踱馬在軍陣中穿梭,涼風吹過他的衣襟,嘶吼出最大的咆哮,讓每一個士卒能夠聽到他的喊話,“我們就是大漢,我們是大漢的臂膀爪牙,宋建逆天而行妄自稱王,與我等宣戰!今日從賊者眾,但我等奉天承運,必將破賊於此地!”

同樣的聲音,在戰陣各處想起,各個武將以同樣的方式寬慰著手下兵卒的緊張,此戰有幾近半數的新兵,都是方才放下農具扛起木矛的老實農人,緊張已是在所難免。但涼州之地的新兵,好就好在兵員素質較高,即便未經戰陣也有過廝殺經驗,恐懼心理要小上許多,更何況,涼地男兒各個都有個建功立業的心,誰都在心中覬覦著戰場立功啊!

關羽、馬宗、徐晃督著步弓,李傕左翼,右翼楊秋候選二將,馬越唯一比宋建強的地方,便是他有縱橫天下的勇武猛將,率領中軍精銳的將領更為兇悍,且不說兇猛如虎的郭阿多,單是數次斬將奪旗的長水校尉閻行威名就已足夠卓著,何況還有昨日陣前斬九將的馬超。

馬越揮舞令旗,身後數丈高的旌旗隨風招展,整個軍陣以一種較為鬆散的狀態,向前緩緩開動。

坐在戰場上扶著車轅,他的中軍選在一處較高的突破,方便馬越眺望著前方陣線,陣型中探馬往來賓士,不斷以羌語漢語呼和著指令。

儘管敵軍勢大,馬越看著滾滾向前開動的萬人軍陣,胸中升起一股橫刀立馬的豪情,轟鳴踢踏的馬蹄聲將他的思緒帶回數年之前的大陸澤。

當時的他只能以敬仰的目光看著端坐車轅的皇甫嵩,騎在一匹鮮卑戰馬上與人生死搏殺。

無論為此他付出了多少努力,現如今,他成了發號施令的人,儘管領地小,兵勢小,百廢待興。

但他馬越已經手握兵甲了!

此時此刻,有人要奪走馬越的統治,他絕不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