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瑩玉大驚,說話都結巴了:“你你,你瘋啦?”

“俺告訴你,哈麻大老爺身邊有個色目回回很厲害,他會天方古跤術,力能搏牛,還有個蒙古大力士,能扛起大玉海!”

陳四九疑惑道:“難道我不厲害?”

彭瑩玉撓了撓頭,心說也是,這人可比那些色目回回厲害多了。

陳四九拿出一些乾糧,與彭瑩玉吃了,打坐調息起來,武術外練筋骨皮,內練一口氣,天下間所有武學,幾乎都重視呼吸調息作用,要將武術的經義練好,丹田一口氣息十分重要,他用了二十幾息,將自己的氣息調整到最佳狀態,眸子精光閃爍,殺氣內斂。

“我去看看便來。”

說著他起身往哈麻的營帳摸去。

這處地方說是營帳,不如說是個大型的羊圈,牛馬和騾子的車架在外圍圍成一個圈,商隊抓來的數百個驅口奴隸,全都蜷縮在牛羊棲息的地方,因為牛羊和馬這邊有乾草,可以蓋在身上做被褥,馬草中有豆料也可以吃,還有苜蓿草,勉強飽腹。

他們也不跑,因為夜晚的草原十分兇險,寒冷,野狼,都能要了他們的命,窩在這營帳內,好歹還能有活下去的希望。

且落在別的蒙古人手裡,興許還不如此處。

陳四九看去,一個個漢人驅口奴隸,如同牛羊蜷縮在一起,身上裹著乾草,他們全都蓬頭垢面,因為寒冷,有幾個已經凍死,屍骸倒斃在狗圈跟前,被蒙古人飼養的獒犬撕咬,腸肚撲出流了一地,屍首某些部位,明顯有掰扯痕跡,顯然並非是獒犬咬的。

天大寒,撥出氣息都能凝結成霧。

那些漢人驅口許多都未睡著,陳四九走來,全都仰起頭,木訥地看向他。

“哎……”

“福生無量天尊。”

陳四九望了望那幾具屍首,口誦道號,心中淒涼難以言說,死去尚能解脫,未死去的這些驅口奴隸更慘,給蒙古人當奴隸,尤其是在草原上,的確是生不如死。

見他面露不捨,一個略胖的婦女跪在地上衝過來,頭髮紮結,面貌黝黑的她伸出手哀求道:“道長,能否給些吃食?”

陳四九並非什麼聖母,見周圍的漢人奴隸有圍攏過來的趨勢,低聲怒喝道:“滾!”

他咬著臉頰咬肌,面色憤怒。

並非他不願意幫忙,而是救了一個,還有數百個,這一圈這麼多漢人奴隸,他幫的完嘛?

且不說他自己身上只要一點乾糧,這裡距離蒙古人的大帳很近,拿出乾糧來,必定引起騷亂瘋搶,自己也會暴露。

大元已經爛到了根子裡,能幫助千千萬萬漢人百姓的,只有重建紀綱,恢復秩序,大元這套農奴制,秉承的還是蒙古人在草原上信奉的那一套,而且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與金朝,宋朝完全不同,甚至遠不如遼國,遼國契丹雖是蠻夷出身,但奴婢也不可能這般如豬狗,隨時可以打殺丟棄,而且遼人通行漢化,百姓可以有尊嚴的活著。

“漢人何辜?”

“胡無道,漢必昌,今日見此種種亂象,即便不出天生聖人,元朝也久遠不了,縱觀歷朝歷代,未聞有百姓如牛馬,而權貴似菩薩高高在上的。”

陳四九眼神閃爍,心中暗歎。

蒙古人這套奴隸制,和吐蕃人的密宗佛頭制異曲同工。

當年,大金國就有五千餘萬人口,蒙古打下金國後,人口銳減到一千多萬,四川,當年南宋時人口有一千一百餘萬,被蒙古人屠殺到只剩下一百餘萬,遍地虎豹豺狼,屍骨曝於野。

因為漢人人口銳減,各處農田和徭役無人耕種應差,再加上忽必烈是在劉秉忠等漢人軍侯擁護下登基,開始漸漸放寬對漢人的限制,刑罰只有五種,分為笞、杖、徒、流、死,因為蒙古人需要大量的奴隸和服徭役的漢人,死刑極少,而且將宋朝和金朝許多亂七八糟的刑罰如黥刑都取消了,可是活著的漢人生不如死。

深吸一口氣。

陳四九默默道:“三師傅教過我一句話,在沒有絕對的實力改變這個世界前,你只能做一條不敢做聲的狗。”

“對不起……”

轉過身來,陳四九往哈麻的營帳而去。

那胖婦女見他走了,失落地歪到在地上,只能撿起馬草在口中咀嚼,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麼,本來絕望的眼神又亮了起來……

哈麻的營帳十分大。

他與弟弟雪雪,都十分受寵,他母親曾經是大皇帝的乳母,家族又長期在河中等地做生意,部族十分富庶,世代為漠北鉅富,這一代,因為龍嬌母族慘遭察合臺汗國屠戮,導致權勢落在了旁系,也就是他們這一系上,從撒馬爾罕到玉龍赤傑,從大元上都到福建泉州,都有他們的商隊駝隊,無論大元的皇帝是誰,都需要仰仗他們家族財貨。

如今他們名聲雖然不如當年資助成吉思汗的畏兀兒大商人鎮海那般響亮,但權勢絲毫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