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容望進姜懷央冷淡的眸子,忽地明白,她這個皇兄並非是來祝福她與行秋的。

她的心沉下去,像是落入深淵,死死裹挾著她的失重感,使她不住暈眩。

她聽見新帝再次開口,“姜聽雪, 我可以允許你們成婚,只是後果,你可要好好思忖。”

她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那是她的名諱。她搬出皇宮已久,連母后都是一直喚她的封號,彷彿這才是她的名諱, 時間一久,連她自己都快要忘卻。

這個封號像是深深烙在她的骨血裡, 予她榮光,也意味著她要承擔身為一國公主的責任。

只是母后委實將她護得太好了,以至於她一直以來都只享受了身為金枝玉葉的好處,卻無半點憐憫百姓,也不見同理心。

她其實知道,皇兄喚了她名諱的意思是,要她在長公主之位和程行秋之間做出選擇。

要享樂不擔責任,天底下沒有這樣的事。

可沒了長公主的身份,她還控制得住行秋嗎,程朱氏還會對她好聲好氣嗎?她內心深處的某個聲音早已給了她答案。

她只得裝作沒有聽懂,轉臉對一邊的婢子斥道, “愣著做什麼,還不為陛下安桌布椅。”

那被點了的婢子一顫,忙應下。

昭容又撐起一個笑來,“皇兄一路來定也乏了, 不若移步去正廳,且先用了晚膳。”她心如鼓擂,想著, 若是他不答應, 她又該如何應對。

好在姜懷央並未一直揪著不放,微微頷首,便隨那婢子去了正廳。

新帝一走,喜堂內的氛圍便鬆快不少,程家宗親幾個相識的聚在一處,相互耳語不休。

程老爺覺著額上似有冷汗涔涔,抬手抹了一把,吩咐贊禮者繼續。贊禮者唱了三聲後,卻不見程行秋有所反應。

他怔怔地垂眸,目光雖像是落在地上,卻顯然不是在看那處。

他是先帝在位時登的狀元,念名兒也是先帝唸的,此後改朝換代,又不見升遷,因此新帝即位個把月,他從未一睹新帝聖容。

他不識得新帝,卻不會不識得這玄衣男子的面容。

那時在聖河寺,便見這男子與泠泠站在一處,他記得他當時以為新帝是欲輕薄泠泠, 因此語氣十分不善, 也不知——陛下是否會介懷。

他愈想愈慌亂,生怕因為一句話,自斷了前程。他幾乎是恨不得現下就衝出去,給陛下賠罪。

只是眼下什麼時候他也清楚,不是能隨隨便便離開的。

他忽地覺得胳臂上有一隻手挽上來,她聲音柔媚,“夫君——”他側臉望去,昭容已是戴好了喜帕,見不到她的神色,可他知道她此時定是微蹙著眉,眸中隱有憂愁之色。

她放輕了聲音,使得只有他們兩人可以聽見。

程行秋被喚得心頭一軟、或許旁人覺得昭容任性刁蠻,可她從不會在自己面前擺長公主的架子,甚至對他照顧有加,全然是尋常家女兒的模樣。

陛下日理萬機,哪來功夫記著他小小一句話,若真如此,他再去聖前一提,那才是給自己找事。他如此想著,便暫且將此事擱在了一邊。

之後,儀式自是繼續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