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垂,長安宮裡燈火通明。

阮玉儀洗去了面上的脂粉,沐浴已畢,但披了件斗篷便往出走。那斗篷寬大,倒也看不出什麼異樣,加之殿內炭火足,並不會覺著冷。

木香倒了熱茶來與她,另將預備了的丸藥切成四瓣,放在油紙上,便於她服用。

她接過,東西在她手上,竟是有些壓手。

不能再拖了,間隔時間一長,她並未有身子的事就越難瞞住。

她含了口茶水,嚥下,終是打算服下這丸藥。瑩白的小臂從斗篷下伸出,纖細修長,皓質若凝霜雪。

軟簾忽地被掀起,一道身影走進來,猛地拍掉了她手上的丸藥和熱茶。

東西散落了一地,茶水浸溼絨毯,像是被瓢潑大雨澆溼的可憐小動物。

她渾身一顫,抬首,對上姜懷央幽暗的眸子。

“陛下——”她聽見自己輕聲道。

他沉著眉,“你在用什麼?朕記得太醫不曾開什麼丸藥給你,這是何處來的?”

與他相處了這麼些日子,她自詡摸清了他的神色,知曉他眼下是動了氣了,愈加不敢如實說,“不過調理身子用的。”

“調理身子?”

他的目光下移。她跣足踩在絨毯乾燥的一角上,足腕戴著的紅繩襯得這處纖細脆弱,彷彿一掰就能給折了。

再看她伸出了小臂,也不見裡邊的衣袖,也就明白了,他呼吸微沉。

小娘子冰涼柔軟的手又將他拉回現實。

“說罷,這到底是什麼,朕不罰你。”

阮玉儀搖搖頭,往後退了一步。看著他這般神色,叫她如何相信他的說辭。

但她心底其實已有了鬆動,畢竟想要完完全全瞞下一件事,還幾乎等於是在他的眼皮底下,更是要事事小心,累人得很。

他又重複了一遍。兩人僵持著,他也不催促她,只是冷著臉等她開口。

遲疑之下,她開口道,“是助孕的藥,不傷身子的。”同時,她也在賭,賭他不會對她如何。

姜懷央這會兒只覺得心上像是豁開了個口子,不斷有寒風貫穿而過,帶走鮮活的血,留下僵壞的皮肉。

他向她伸出手,她卻又退了一步,一雙點漆眸謹慎地看著她,整個兒被裹在斗篷裡,瞧著脆弱又無助。

一時間,他竟也說不上來是心疼的多,還是生氣的多。若是誤診,她明明只消與他說一聲就是,何須繞這麼大一個圈子。

他不再給她往後退的機會,一把將人拉入懷中,雙臂緊緊桎梏著她,彷彿一鬆手,眼前的人兒就要不見了似的。

他將頭抵在她發上,闔著眼,緊蹙著眉不放鬆,一呼一吸間,都是拉扯經絡般的疼。

他忽地有些不知該拿她怎麼辦好了。

阮玉儀的身子僵了一瞬,旋即放鬆下來。

“怎的不早知會與朕?”他啞著聲,將所有情緒都一併壓制著,但微顫的雙手還是暴露了他的心境。

她忌憚著太后的算計,顧及著他的身份——但所幸,她賭贏了,仗著他的寵愛。

她的目光越過他的肩,落在軟簾前一個摔碎的糖人上,那是半透的棕,若非那根籤子打眼,她恐怕還發現不了。

一個念頭佔據了她的腦海,她眸光微顫,輕聲道,“陛下,這個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