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儀攜木香往皇宮的方位去。

人來人往間,稍一抬首,便能見那仙殿琳宮巍然而立,柔和的冬陽跳躍在磚瓦上,文采輝煌,原應叫人心生嚮往,可她卻不免有些惴惴不安的,不時去衣袖中碰一下那油紙包的丸藥。

周遭俱是喧鬧的人聲,往來叫賣的,孩童的哭鬧,織就京城的繁華景象。

忽地有一婦人匆匆而過,不甚撞到她。她被撞得一個趔趄,小聲驚呼。

那婦人道歉不迭,抬眼間,卻頓住了。風正好撩起她冪籬的一角,露出小半張昳麗的容色。婦人怔怔地試探道,“表姑娘?”

她注意到一邊的木香,面色一變,更是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她捉住阮玉儀的衣袖,哀哀地央道,“表姑娘,你大表哥出事了,程家現在亂得厲害。您如今有了身份,就高抬貴手,幫襯一二,程家定不會忘了您的恩德……”

木香面色一沉,上前一步,將阮玉儀護在身後。

她稍側首,與阮玉儀低聲道,“小姐,我們走罷?”

她頷首,白紗隨著她的動作微微飄動。她不知道李媽媽緣何會在此處,也無意行她口中那恩德。

自程朱氏迫使她穿上嫁衣,想將她送與二表哥開始,她便知曉她那姨母沒將她當親人看待,更遑論什麼寄身之情。那點子情,她守節,被欺,早還完了。

她提步要走。

李媽媽神色一慌,面上溝壑擠作一塊兒,忙拽住了她的裙裾,“表姑娘,您不能——”不能眼睜睜看著程家沒落下去。

她們這些底下人也就罷了,她們夫人那過慣了錦衣玉食的,可該如何是好啊。

表小姐是個爭氣的,如今做了娘娘,只消稍張張手指,從指縫兒裡漏一點……是了,只要她肯幫襯,老爺也就無需再去求人了。

思及此,李媽媽拽著她的手愈發緊了。

她注視著李媽媽的模樣,微彎下腰,將人扶起。心下暗歎,這李媽媽也是愚忠,這會兒自請離府,往後程家再如何,也牽累不到她了。

她已有了春秋,卻還要聽差出府辦事——

李媽媽藉著她的力起身,見她還願意拉自己,以為此事將成,面上一喜,正要說感激的話。

阮玉儀冷聲打斷,“李媽媽就沒想過,大公子做了錯事,這是程家應得的?”

“那也不至如此……”李媽媽的聲音弱了下去。

她默了會兒,嗓音輕柔卻不失鏗鏘,“考取功名本就各憑本事,多少寒門子弟苦讀數十年不止,本應是他們的命運,卻被一個碌碌之輩搶佔。”

她反問,“他們該如何,該找何人訴冤去?”或許甚至連自己本該中第一事都不知。

無權無勢,就合該如此嗎?

李媽媽攥著她的手微微發顫。

她不識幾個大字,聽表姑娘一番話,也漸漸明白大公子這是犯了怎般的大錯了。

“造孽,真是造孽……”她垂下眼,喃喃道。

她似是想到什麼,忽而又拉住阮玉儀的手,“可事已至此,大公子已在彌補,表小姐也不忍心看老爺丟官,程府破落罷?”

可很多事情錯了就是錯了,哪裡說彌補就彌補得了的。

阮玉儀見說理不通,抽開自己的手,頓了下,輕笑道,“那李媽媽可想過,表哥入獄,與本宮有關?”

分明是清甜音色,落入李媽媽耳中,卻使得她不由打了個寒噤。她像是骨子間生了鏽,一點,一點抬眼看跟前的人,忽覺分外陌生。

這會兒,幾名侍衛正趕了上來,見有一婦人對她糾纏不休,無一不是神色一震,趕忙上來拉開了李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