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茶杯,原本滾燙的茶水不知何時已經涼了,皇后這才發覺自己已經在此端坐了將近一個時辰。太監看到皇后終於緩過神來,才眼神示意婢女去添茶。 “娘娘,您的茶水涼了,奴婢給娘娘重新倒一杯去。”婢女畢恭畢敬說罷,便抬手去端桌上的半盞茶。 皇后突然抬眸,眼裡一閃而過的敵意讓婢女不免停頓了片刻,才慌忙端了茶杯下去。那婢女出門,正巧碰上了剛從外面回來的掌事姑姑。看到婢女慌張神色,掌事姑姑已隱隱猜到皇后心思。 進了殿,站在皇后面前行禮請安,待到皇后屏退了其他人才開口道:“娘娘,東宮那邊又送來訊息,說是今日早朝之後,殿下又同那寧氏在花園飲茶,相談甚歡。恐怕……恐怕……” 皇后眼裡滿都是慍怒,挑眉將掌事姑姑的話接了下去:“恐怕側妃說的是實話是不是?一個出身不清不白的小姑娘,卻讓殿下圍著團團轉,很不可思議是不是?”皇后手握茶杯,手指關節捏的發白,似乎要將茶杯捏碎一樣。 掌事姑姑慌亂貴了下來,她極少見皇后這樣盛怒過,因此一句話也不敢再說出。 皇后起身,在殿中踱了幾步,突然停下面向了掌事姑姑:“本宮倒要看看,是什麼妖孽能讓殿下如此痴迷。你傳令下去,本宮倒是要漸漸這妖女。” 言罷,掌事姑姑道了一聲是,轉而起身出了殿。 訊息傳到太醫院時,寧榮枝才剛剛用過午膳。來太醫院傳話的是皇后宮裡剛入宮的小太監。縱然暫時未親眼見過深宮中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卻也聽聞不少。眼下掌事姑姑讓他來太醫院找一個不起眼的婢女,自然曉得皇后是要尋事那位婢女了。 掌事姑姑的吩咐是,只告訴寧榮枝,不要讓其他人知道,尤其是沈霍。也正因如此,那小太監才越發好奇能讓皇后如此提防的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 事先已經有人替皇后打聽好了寧榮枝在太醫院的住處,小太監輕而易舉找到了寧榮枝在的院子。還未進門,聽到銀鈴般的笑聲,不由得頓了一下。半晌,那笑聲漸漸散了,才復又抬步。 雖然已經知道皇后要找的人是個小姑娘,然而推開門見到寧榮枝的那一刻,小太監還是不由得詫異了許久。一雙澄澈的眸子,疑惑地看著來人。這樣誠摯無邪的面容,在深宮中幾乎從未見到過。 小太監暗暗想,沒想到皇后要對付的竟然是一個如此純真的小女孩。 不待她問,小太監先行開口了:“寧姑娘,奴才是皇后宮裡的。” 寧榮枝沉吟半晌,“可是皇后有什麼事要找奴婢?”她說著,眼裡微微流露出不安的神色,抿了抿 唇還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口。 都是奴才,小太監卻開始分外心疼起了寧榮枝來。 咬了咬牙,把掌事姑姑的叮囑一股腦拋開了去,對寧榮枝直截了當道:“寧姑娘,皇后娘娘讓奴才來請寧姑娘去宮裡一趟,時間緊迫,即刻就要走。奴才尋思著,皇后娘娘也不會無緣無故要見姑娘,勞煩姑娘派人再去通知殿下一聲。”

寧榮枝仔細想來,自己平日和後宮從未有什麼交集,只想皇后找自己或許也是想讓自己幫她看病而已,也未多想,隨小太監一同去了。

正巧在寧榮枝的丫鬟到東宮的時候,詢問了看門小廝沈霍並不在宮裡。但聽到是從宮中來的,也未阻攔便讓她進去了。她的丫鬟對東宮並不熟悉,想找何所依去,到東宮殿中竟有些茫然不知該向哪個方向走了。

誤打誤撞,竟尋到了杜秦月的宮殿。這裡比起其他地方要荒涼蕭瑟許多,沒有一點生氣。正巧杜秦月的婢女繡兒去拿東西,認出來了這婢女是寧榮枝那裡的,不由得詫異。

但寧榮枝的婢女卻沒有發覺她的異樣,迎上去詢問:“這位姑娘,可知道太子妃在哪個殿裡,要往何處走?”

“不知。”繡兒冷冷說道,“你問這個作何?你打哪兒來的?我在東宮可從未見過你,上來就問太子妃在何處,是何居心?”

一連串的質問,那婢女囁嚅著答不上來。然而既然是和何所依有關的,現在杜秦月失勢,婢女自然也知道收斂。因此見問不出來什麼話也沒有繼續問下去,亦沒有告訴他何所依的住處,轉身回了宮裡去。

那婢女著實嚇了一跳,許久才反應過來,趕忙小跑離開了這裡。

繡兒告訴杜秦月看到了寧榮枝的婢女時,杜秦月已經隱隱覺得事情可能並未朝自己期待的方向發展,開始坐立不安了。

寧榮枝在小太監的帶領下到了皇后宮裡,已經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尋常。若是皇后找自己只是為了治病,整個宮中不該是這樣死寂,至少也不會讓她感覺殺氣重重。

皇后威嚴坐在正堂,太監先進去通報了一聲,明明已經知道寧榮枝已經來了,卻依然裝作沒有聽到的樣子,一動不動。

時不時側過臉,和婢女說幾句話,佯笑幾聲。

小太監也有些詫異,又進去通報了一聲,皇后只是擺了擺手,也未說讓寧榮枝進來的話。寧榮枝一直在外面站著,腿都有些痠痛發麻了。

看到小太監走出來,忍不住開口問:“皇后娘娘不是說要見我,卻怎麼不讓我進去……若是無心見我,又讓我來作何。”

雖然她知道自己是醫女,不過是個奴婢罷了,卻還是忍不住發了幾句牢騷。

“皇后娘娘不過是讓你在外面等了片刻罷了,倒這麼大的戾氣。”突然聽到宮內傳來婢女銳利的聲音,寧榮枝住了口。

那婢女走出來,滿眼的輕浮與不屑,冷冷說了一聲:“進去吧。”

寧榮枝抬步,覺得彷彿腿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一樣,許久才緩和過來。見了皇后,規規矩矩跪下行禮道:“奴婢見過皇后娘娘。”

像有意要刁難她一樣,皇后也沒有說平身之類的話,撥了撥茶蓋,漫不經心對婢女道:“今日這天,好生沉悶。”

“是啊娘娘,奴婢也不喜這樣的天氣,看著就覺得心裡壓抑。”婢女應和說著。

寧榮枝忍不住抬頭看了皇后一眼,卻看到皇后也在看著自己。四目相對,皇后的眼裡像蒙上了一層霧,看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些什麼。然而寧榮枝還是感覺到了皇后的慍怒,即便她根本不知自己哪裡得罪了她。

半晌,見寧榮枝還沒有挪開眼,皇后抄起手邊的茶杯就砸了過去。那一剎那,寧榮枝下意識想躲,卻還是沒有動,只是規規矩矩跪著。茶杯砸到了她前額,溫熱的茶水全潑在了她的臉上,衣上。茶杯摔在地上,應聲而碎。

“到底是村野女子,也難怪這般不懂規矩。”皇后輕蔑的說著,冷笑了一聲。

寧榮枝低了頭,不再去看皇后,只覺得她的語氣格外刺耳。茶水關進了脖子裡,溼溼黏黏的本就極不舒服,又同冷汗混在了一起。

皇后不再說話,又是良久的死寂,寧榮枝只覺得現在度分如年,每一刻都很難熬。又不斷回想著自己這些日子來的所作所為,依然不知自己到底哪裡得罪了皇后。

皇后看得出來,寧榮枝是和宮裡其她婢女大不一樣的。宮中的婢女從來都是低聲下氣,趨炎附勢,但在寧榮枝身上沒有這樣的感覺。她身上獨有清麗的感覺,讓皇后感到十分不適。

但現在看到寧榮枝匍匐在地上不敢抬頭看自己,大氣不敢出的樣子,她始覺得滿意了。

“這才是個婢女該有的樣子,把你那副子傲氣跟本宮收起來。本宮最看不慣,一個奴才做出這番神氣的樣子。怎麼,還準備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奴婢沒有。”

哪怕是被皇后這樣針鋒相對著,寧榮枝依舊不願意就這樣被人誣陷了去。寧榮枝在心中想,自己從來沒有想過能飛黃騰達,只想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安安生生在宮中生活而已。

果然宮內如囚籠,別人有無數的理由看不慣你,於是便針對你了。寧榮枝不由得在心裡苦笑,搖了搖頭。

皇后倒也沒有再發什麼大脾氣,看起來似乎心平氣和了不少,轉過身又坐在了榻上。婢女重新給她倒上了茶水,捧著茶,淡然瞥了一眼寧榮枝,“本宮問你,你對殿下用了什麼妖術?誰給你那麼大的膽子,又或者是誰指使你的。”

寧榮枝咬了咬下唇,“回娘娘,沒有人指使奴婢,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麼妖術。奴婢著實不知道娘娘您在說什麼,奴婢只會醫術。”

“你是在諷刺本宮了?諷刺本宮醫術和妖術分不清楚?你好大的膽子!”皇后突然震怒,拍案而起。寧榮枝絲毫不覺得自己有說錯什麼,卻還是又匍匐在了地上,用額頭貼緊了地面。皇后的腳步聲,彷彿就在眼前,將整個宮殿都牽引著一齊晃動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