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禮明顯感覺到她猶豫了一瞬,才淡淡說出心中所想:“又何苦,死死糾纏真相呢?!”話音落在盛禮耳朵裡,好似在幫李玉說話,若是就此將錢慶豐當做無名屍體,或許於很多人而言都是好的。

記柳在朱寡婦話音剛落的時候,不自覺後退一步,身形不穩雙腿發軟,多虧盛禮眼疾手快,將她虛扶。

她從來沒聽人提起過那個孩子,包括張嬸都沒和她講過,若是讓她知道,她一定會親手殺了錢慶豐,根本等不到李玉動手,只可惜她來的時間太晚了。

李玉自小照顧弟妹長大,遲遲不肯嫁人,就是因為擔心他們,她有多喜歡孩子不言而喻。

如果說孩子的死能要了她半條命,那當她回到家發現錢小丫是死在自己挖的水井裡,自責悔恨會不會抽空她所有的生命。

不同於記柳的胡思亂想,盛禮卻在這種情況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捏緊記柳的手臂,正聲道:“或許錢慶豐死有餘辜,那也該由朝廷律法制裁,殺人,只會將自己帶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書上從未教導過盛禮,替惡人伸冤,要如何跨過內心的坎。

他深吸兩口氣,默唸一遍又一遍的聖人言,時刻提醒今日來找朱寡婦的原因,刻板問道:“朱娘子,煩請仔細想想,錢慶豐可否說過和誰有過桎齬或口角?”

朱寡婦煩躁不已,她講了那麼久,口乾舌燥,又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盛禮還是要追根究底,她沒好氣翻了個白眼:“沒有。”

“兩位,奴家要用午膳了,好走不送。”逐客令一下,盛禮無奈,只能扶著癱軟的記柳離開。

“大人為何不繼續問下去?”記柳面無表情的走在盛禮前面,步伐很快。

盛禮跟在身後,竟有點追不上,他感覺到記柳的暴躁煩悶,和他母親時不時狂躁的神態一模一樣。

“朱娘子要用午膳了。”他從記柳凌厲的背影,兇猛的步伐裡看到了母親的影子,每次母親這樣,他都會躲得要多遠有多遠,照他父親的說法,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記柳猛然停下身子,臉上露出尖刀般的笑:“大人不是覺得律法高於一切麼?”

盛禮看著她咧開的嘴,兩排平整的大白牙犯出兇光。

他雖然並不覺得之前說錯話了,看記柳的模樣,還是忍不住心肝顫抖,盛禮摸了摸鼻尖,囁嚅回道:“朱娘子飯桌上有兩副碗筷,其中一個碗偏大,裝滿飯菜,肉也塞得滿滿當當。”

“你覺得她家裡有人?”記柳只顧著聽朱寡婦講故事,並沒有注意到桌上的情況。

盛禮也是在攙扶記柳的時候,回頭瞥見的,他解釋道:“確切的說,是個男人,一個胃口很大的男人。”

記柳盯著他看了一會,轉頭繼續朝前走:“會是......那個男人嗎?”那碗飯到底是不是拋屍男,盛禮不得而知,不過想來尋常恩客,也不需要在他們到來時,避諱不見。

盛禮沒有回話,兩人沉默的走著,沒多久回到縣衙。他安置好悶不吭聲的記柳之後,將整件事稟報給文月城。

縣衙後宅書房內,清脆的聲音傳來,陶瓷茶杯被重重放到杯託上。

“呸,真是個人渣,”文月城聽完憤憤不平,忍不住罵道:“老子長這麼大,見過偷情殺妻的,沒見過偷情殺孩子的。”

盛禮到現在還是心緒難平,表面的平靜並不代表翻騰的血液被壓制,他心中不住附和,此時他能做到的最大的教養就是不阻止文月城的怒罵。

等著他發洩一通後,文月城皺著眉頭問:“朱寡婦家中來往男子較多,屋子裡有男性物品實屬正常,給人留飯也不是不行。”

“確實,”盛禮拿起文月城案前的杯子,給他續了一杯熱茶,說:“屬下走的時候,正逢她進到廚房,伸手夠著掛在木樑上的臘肉,那時才發現,朱寡婦廚房的東西大多安置的高,以她的身量著實不便。”

文月城聽完,猛地灌了一口熱茶,燙的直哈氣。

他咬著舌頭尖,思考良久,就在盛禮懷疑茶杯中剩下的茶都要涼透了,他方才發問:“接下來,你準備怎麼做?”

沿路返回縣衙的時候,盛禮想過這個問題,他有些不確定,說:“屬下想派人盯著朱寡婦......”

盛禮說完抬眼看了一下文月城,面具後的眼睛流露出詢問,像是在徵求他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