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蟬衣幾乎是下意識的搖頭,神色慌亂的脫口而出:

“不!我不願意!我不想回去!我是暮蟬衣,我是七非殿的人,我生是七非殿的人,死是七非殿的鬼!我不做什麼公主,主人!您……您別拋下我。”

紀梵音並不意外她的回答,只唇角輕微的上揚,噙著笑:

“蟬衣,你想我如何幫你?”

“我要你幫我……幫我……”被眼淚模糊的視線漸漸透露出發狠的決絕。

暮蟬衣的雙手似鐵鉗般死死扣住紀梵音的手腕,其力道令紀梵音細眉輕挑,卻沒有將她的手推開。

“要我如何?”

在紀梵音期待的注視下,暮蟬衣咬緊牙齦,目露恨意,一字一頓道:

“報仇!我要報仇!為妙竹小姐,也為了……我娘!更為了我自己!!”

她眼中發了狠的陰鷙慢慢收斂,餘下的盡是悲和痛:

“我要怎麼做,才能報仇,我只會救人,我從未……從未做過醫病救人之外的事,你要幫我……還有,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是誰,我也不想……不想讓李慕白知道我是誰,我是暮蟬衣,這輩子都是暮蟬衣。”

今日之前,暮蟬衣眸似泉水,渾身帶著淡淡的清冷之意,看似比誰都清高,實則活得像牆頭的嫩草,剛萌生,便被人掐去了對未來的展望。

今日斜陽升起,光芒灑在她的身上。她迎風綻放,目光堅定,遊蕩不定的心紮了根,有了目標,承擔了仇恨,也揮刀破開了遮眼的混沌。

按照紀梵音的說法——暮蟬衣,睡了這麼多年,這是徹底的醒了。不枉費她栽培一場。

紀梵音給她時間沉澱,如今也給足了她時間消化這些雜亂的情緒。

不知過了多久,暮蟬衣終於止住了抽泣,哭到通紅的雙眼染上一絲迷惘。

紀梵音迎著光,負手站立,眉宇間滲透著若有似無的甜美而神秘的微笑,讓人捉摸不透。

有一點,紀梵音說的不錯,她長著一張可愛、天真、無邪的娃娃臉。

大多人都會覺得她人畜無害,親切,好親近。

她的唇畔也總是掛著淺淺的笑。

那雙靈動的眼眸,偶有慧黠閃過,很迷人,很俏皮。

當你沿著她指引的路向前邁進,平坦的道路,忽然變得崎嶇難行。

你與她的距離越來越遠,越來越難以追趕。

可總有一種錯覺,橫在中間,你以為,你馬上就能追上她的腳步,和她並肩前行。

當你撥開雲霧,你看見,她站在山峰之巔,而你險阻難行,一步停頓,一輩子都陷入了深淵。

你只能在深淵之底,仰望著她,臣服著她。

她成了希望,也成了高不可攀的期望。

此時此刻,這種遙遠的感覺,就橫在兩人之間,暮蟬衣隱隱有預感,或許,在漫天火光裡,紀梵音朝她走來那一刻,就在等待這一天的到來。

直到多年後,暮蟬衣在海上看見令人顫慄的那個神秘男人,以及他懷中的女人,才終於知曉紀梵音為何要費盡心思攪亂棲霞城的天。

但此時此刻,暮蟬衣所看見的,是紀梵音遙不可及的背影,和讓人懼怕的危險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