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閣的掌櫃的匆匆出來了,他是一個頭成了兩個大,只這麼一會兒工夫,好端端的,東家奶奶在店門外叫人尋了晦氣。他也不與那王老漢說什麼,走到臻璇身邊,擺了一個請:“二奶奶、三爺,隨我先進了店吧。”

桃綾扶了臻璇抬步往玲瓏閣裡走,不料王老漢竟然借酒生了膽,又要衝過來與臻璇理論。

桃綾氣急,直直攔在了王老漢前頭,喝道:“你這老漢好生無禮!你吃多了酒,我們不與你計較,你怎麼還咬著不放了!”

王老漢哪裡受過一個丫鬟的氣,當下就跳腳,指著桃綾罵:“你算個什麼東西!”

桃綾從小跟在臻璇身邊,平日裡打交道的都是後院婆子丫鬟,即便是有男子,也多是認得的小廝長隨,今日與這素未謀面的王老漢爭執,卻是頭一回。她顧及臻璇,雖是漲紅了臉,亦不肯退後一步:“你當著街坊的面這般行事,你王家不要名聲,我們玲瓏閣還要做生意嘞。”

王老漢聞言突就哈哈大笑起來,笑到最後岔了氣,眼中含淚,重重咳嗽了幾聲:“名聲,我王家有什麼名聲?我家閨女有什麼名聲?我閨女……”

王老漢話說到一半又咳嗽起來。

桃綾皺了眉頭,那日李媒婆走的時候,她是親眼見到湘翮追了出去塞了紅包的,其中意圖不用多問她也曉得,老祖宗不願意叫這樁事傳出去,若是叫人曉得何老太太原本想叫夏蘇卿與王小姐議親,成了甬州城中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損了夏蘇卿和夏家聲譽,老祖宗定然不高興。

在王老漢開口之前。桃綾衝口道:“王小姐的名聲與我們夏家有什麼干係!你王家聲譽又不是壞在夏家頭上的,你有什麼委屈,有什麼不滿,要哭要鬧隨意,別賴上我們家,有底氣自與那甄家說去,找我家奶奶做什麼?就因為我們奶奶嫁得風光,你家女兒嫁不出去。就要找我家奶奶麻煩,這是什麼道理!這城裡嫁出去的女兒家那麼多,你要一家一家去尋事不成?”

王老漢叫桃綾堵了這一番話,心情抑鬱,張著嘴要罵,玲瓏閣裡幾個婆子急急出來。擋在了桃綾身前。

桃綾見此,再不理他,轉身就進了玲瓏閣。

“你這張嘴。還是這麼厲害!”臻璇見她進來,拉了她的手,只覺得那掌心溼透,桃綾嘴上雖辣,心裡還是慌的,“你呀……”

想安慰些什麼,可剛開了口就不曉得要如何說下去,兩人主僕多年,無需說那些客套話,可若什麼都不說。也有些不舒服。

桃綾咧嘴一笑:“是那人不講道理,有些話奶奶不好說。奴婢一個丫鬟沒那麼多講究,不用顧忌。”

臻璇笑了,桃綾一直都是這樣,不肯叫她吃一點虧,事事護著:“也要想著些自個兒。”

桃綾抿唇寬慰道:“玲瓏閣門口,奴婢吃不了大虧的。”

臻璇主僕上了樓。往夏頤卿的書房去,王老漢叫那幾個體壯的婆子攔了,追不進玲瓏閣,酒也有些醒了,懊惱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生氣,大夥見沒戲看了,漸漸散開了。

車把式與王老漢相撞時扭到了腰,一時痛得齜牙咧嘴,夏景卿叫玲瓏閣的掌櫃安排了,先送人去了醫館。

幾個同窗圍了上來,與夏景卿道:“你家嫂嫂身邊的丫鬟,真是個厲害的。我看啊,若是那王老漢再胡攪蠻纏,她要拿著掃帚打人了。”

又有一人道:“辣是辣,可惜是一個丫鬟。”

另一人不同意,擺手道:“就是因為是丫鬟才能這麼兇,有幾家小姐奶奶敢在街上與生人爭執?令妹敢嗎?”

其他人紛紛搖頭,嘆了一聲:“我們甬州,只有一個傅郡主。”

大膽潑辣好打抱不平的傅凌遙,一騎絕塵策馬去行宮向皇上皇后請願的傅凌遙,她是甬州人心中的女中豪傑,獨一無二的存在。

“丫鬟是要辣一些,那是忠心護主,怕叫主子吃虧。丫鬟要是個柔弱的,遇事還要叫主子保護她不成?”一個少年搖著頭道,“我就覺得我妹妹身邊那幾個兇巴巴的挺好的,總要有人唱黑臉呀。”

話音一落,引得幾人笑聲。

這些言論,臻璇與桃綾都沒有聽見,她剛上了樓就見夏頤卿從書房裡出來。

夏頤卿聽見了動靜出來看,見臻璇無事,略鬆了一口氣:“是我的不是,想著在附近鋪子裡看看應當無事。”

臻璇走到他身邊,淺笑著道:“叫二爺擔心了。”

夏頤卿領臻璇進了書房,道:“我還有些賬冊要看,你坐一會。”

臻璇點頭應了。

這間書房並不大,不沿街,開著的小窗對著一條小巷,因而比較安靜。靠牆立著幾個書櫃子,一眼望去,似乎全是賬冊。桌上也放了厚厚一疊賬簿,文房四寶一應俱全。另一側是幾張八仙椅,應當是夏頤卿會客用的。再後頭拿屏風隔開,裡頭一張軟榻,以作休息用。

臻璇在八仙椅上坐下,取下了帷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