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設立得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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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的神色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不是因為沈楠錚突然墜馬,也不是因為韓中哲火急火燎地入了宮,而是韓從依的反應。
這丫頭從醒來後就性子大改,她也聽過一兩嘴下人們議論,說一貫溫順的寶小姐就像是中了邪六親不認的。本來她還沒當事兒,這些下人丫鬟的就喜歡空穴來風、搬弄是非。但是,剛才韓從依的反應就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似的,老太太想著她剛才的表情,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今夜鬧也鬧夠了,各房領了各自的人回去,今日之事我若再聽見半分議論,定打發了趕出去!”她打發了小廝,沉著臉看著這一屋子人,話語裡帶著三分厭倦七分威嚴。
老太太既發了話沒人敢不從的,她看了眼蓉小娘,撇了撇嘴角說到:“從今個兒起,好好教養琪姐兒,今日這事該如何處置了斷你若想不清楚,便不要出那園子半步。”
蓉小娘換做平日定是要辯白的,但是現在她的心思都被剛才那小廝的話分了去,竟一時不知該如何應聲。
沈楠錚不行了?
雖然蓉小娘不懂什麼朝堂爭鬥、國策更迭,但她聽韓中哲說過,曾經功勳煌煌的沈家如今是入不了這位新皇的眼,不僅收權收兵、縮錢縮人,而且要不是沈老王爺沈衡戰死邊疆,估計沈家都保不住這郡王的封號。如今的王爺沈霆嘯雖承襲封號卻辭去了兵務,只在禮部,也就是韓中哲的眼皮子底下謀個閒差,成了好好王爺。
但沈楠錚是個例外,這個沈家一脈單傳的獨苗從一出世就自帶高光,一舉一動都牽動著京城所有人的目光。如今他年方13歲,不僅儀表堂堂,更是才俊過人,實在是個龍章鳳質的神仙人物。即便是沈家落寞如斯,仍擋不住深閨裡的小姐們對他絲絲念想。
更何況,坊間傳言沈家能留下郡王的名號,除了沈老王爺的威儀,就是因為官家對他偏愛有加的緣故。有他在,翻覆風雲何愁不是頃刻之間?
蓉小娘曾細細盤算過,沈王府雖一時遭難,但沈家樹大根深還枝繁葉茂,若不是從天上落了下來,怎麼也輪不到她們這些凡夫念想。她可不是那些安於眼前、只見芝麻的窮門小妾,若不敢搏一回怎麼能改了命?!
所以她多方留意著沈家尤其是沈楠錚的情況,甚至暗暗慶幸沈家這一遭難替她擋掉了多少心存妄念的人家。可是,如今沈楠錚卻不行了,那她的全盤謀劃豈不打了水漂?!
“憑什麼只關我!”韓從琪壓根還沒有反應過來事情的輕重緩急,聽到只有自己被關了禁閉,瞬間就炸了毛。
老太太只給了常媽媽一個眼色,便是凌厲的一巴掌脆生生的響在了韓從琪臉上。瞬時,一道道血紅的印子就讓她白皙的小臉鼓脹了起來。
老太太連頭都沒轉,在媚小娘的攙扶下向屋外走去,臨到門口斜睨了韓從依一眼,淡淡的說到:“一會兒讓李大夫再過來瞧瞧,伺候你們小姐好生養著。”
蓮月和小素連連稱喏,就看這一屋子人又一次像潮水般褪去了,只留下滿屋子的狼藉。蓮月的眼淚吧嗒吧嗒就掉下來,惹得小素也紅了眼眶。
韓從依折騰了一天確實也乏了,主僕三人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終於鬆垮下來,乾脆就這樣依著床擠坐在地上。
“所幸琪姐兒被罰了禁閉,好歹咱們也能自靜些時日了。”小素瞪著大眼睛,看著案頭的燭火散著昏昏沉沉的光,忽然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你瞧著琪姐兒剛才的樣子了沒?”
她這不說不打緊,一說蓮月也跟著痴笑起來。平日裡頤指氣使的琪小姐哪裡受過這份氣、這份辱?不過,話說回來,她若不是自己個兒登門來找不痛快,又可至於此?
一想到一個二房小娘的庶女竟然這樣登堂入室地質問挑釁,更覺得寶小姐淒涼了。蓮月不禁攬住了韓從依的肩頭,委屈到:“夫人是把寶小姐當做心頭寶來待的,所以才一直被叫做了寶小姐,如今這名字聽來多麼諷刺啊。”
小素聽著兀自嘆息起來,又抽了抽鼻子一橫心說:“現在只有你和我了,夫人將寶小姐託付給咱倆,咱們只能舍了命的護小姐周全。只是……”
韓從依聽她倆言來語去,眼裡閃起了盈盈的淚光,她倆不過是兩個卑微如泥的婢女,就算再加上她這個拖累,三條命,多麼不值當啊!
“呦!你們這也太不當心了!”
李大夫的身影從門裡轉過來,看著三人的模樣忍不住一聲低呼:“小姐落水本就寒氣入骨,怎好在地上坐著。你們兩個妮子,怎麼這般粗心馬虎?!”
韓從依心裡一緊,李大夫來得好生快啊。祖母離開不過片刻的功夫,可見是差了人急步通報來得。祖母終於察覺到異樣了,她不禁淺淺的彎了嘴角。
蓮月和小素也沒料到,還以為老太太隨口一說,怎麼也等到天亮了。可不是呢,以前他們小姐有個病啊痛啊的,別說是隔天,就是隔個好幾天都未必有人問一句的。
“還以為李大夫隨著父親去沈府了。”韓從依懶懶的應了聲,任由小素她們攙著躺回了床上。
“用不著,沈王府那邊宮裡指了最好的太醫在呢。”李大夫一邊放了藥箱,一邊搭話到。
“如何能與李大夫比呢!稍後您看完了我這邊也去母親屋裡看看吧,我今兒個一天沒見著她人,想必她也是被沈家這檔子亂事拴住了,她可是最最熱心腸又慣不會照顧自己的人。”
韓從依半閉著眼睛,話說得有氣無力,卻像一陣驚雷炸響在了屋裡。李大夫本來掛著笑的臉瞬間凝固了,再看蓮月和小素都像是被人點了穴道般僵在原地。
一時間,這屋子裡安靜的嚇人,三個人連氣息都不知道該如何出了。李大夫最先反應過來,他嚥了口口水潤了潤乾涸的嗓子,伸出手搭在了韓從依的脈搏上。
身後的小素和蓮月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外力掐著脖子,不由自主地伸得老長,直勾勾地盯著李大夫的反應。
就這稍事的功夫,韓從依已然睡著了。李大夫的眉頭緊了又松,臉色白了又紅,又翻開韓從依的眼皮檢視了,這才猶疑地退了出來。
他把二人引到屋外,細細詢問了韓從依醒來後的表現和吃食,最後開了兩副鎮驚安神的方子,一再囑託切勿讓她受驚擾,其他的話便一個字都不再多說。
小素撲通一聲跪倒在李大夫腳邊,頭磕在地上就像砸進土裡的淚珠,滾燙而又絕望,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央求。
“放心,小姐受驚受寒,有些許的反常也是難免,只是你們切不可大意,記住按時吃上藥,好好調養段時日就好了。”
小素一個勁兒的點頭,蓮月連忙扶起她,這才送走了李大夫。
“你聽見小姐剛才說什麼了?你也聽見了,對不對?”小素睜大了驚恐的眼睛看著蓮月。
“噓——”蓮月趕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探身進屋看見韓從依睡著這才拉著小素去了廊下。
韓從依微微眨了眨眼睛,一抹月色從窗欞透進來,讓她想起了前世某個片段。那也是這樣一個月光如水的夜晚,沈楠錚一邊看著兵書一邊喃喃自語:“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是謂上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