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章秋谷實在是不堪忍受金漢良的搞怪荼毒,忍不住問金漢良道:“漢良兄是出身於哪所知名書院?在哪裡高就?官居幾品?果然你們官場中人有些氣派,不要說別的,就你這一口京腔,說得十分圓熟,比那戲子唱的京調,女閭說的蘇白,覺得都還要好聽些。”

金漢良根本聽不出嘲諷,只以為章秋谷是真的在問到他的功名,這是他生平第一件最得意的事情,本來逢人就賣弄的,如今正中下懷。見他得意的搖了搖身子,好像身體高貴得這凡間都沒地方放了一般,滿面紅光,高昂著下巴說道:“兄弟是個候選的知縣,現在已經指了直隸的省分。不瞞你老哥說,兄弟報捐的這個知縣,倒是花費了一筆大錢,如今打算就要到省去,領了制臺的諮文,再進京去引見,早些到省,或者當個什麼差使,也好撈回本錢。畢竟這做官的賺起錢來,比到那做生意容易多了。”說罷,哈哈大笑。

章秋谷聽到這裡,實在是忍不住了,便不客氣地駁斥道:“你既然是個候選的,應該歸部銓選,怎麼會平空的指起省來?況且向來的規則,大凡各省報捐的候補人員,都要先行引見,領了部裡的文憑方能到省。你漢良兄才說要先去領了制臺的諮文再去引見,請問這制臺的諮文可是給皇上的嗎?”

金漢良聽了,知道自己說錯了,臉上一陣發紅,老著麵皮說道:“這是他們引見過的人員出來說的。他們是過來人,說的話料想不錯,只怕還是你記錯了罷。”

章秋谷忍住了笑,又道:“想必是你漢良兄做了吏部,和他們改了章程。我倒是欽佩漢良兄有如此大的手筆。”

說得金漢良臉上一陣紅一陣青好不難過,虧得他臉皮甚厚,抗了一會兒也就罷了,便不和章秋谷說話,又同貢春樹談起來。

章秋谷見他不知羞恥,真是天下無難事,只怕厚臉皮,竟然奈何他不得。想了一會,便又向眾人笑道:“我有一個笑話,講給你們大家聽聽如何?”

眾人估計一定又是罵金漢良的笑話,都要聽他又編出什麼故事來,大眾齊聲說好。

章秋谷含笑說道:“那公冶長不是會聽鳥語的嗎?你們卻不曉得公冶長還有一個兄弟,叫作公冶短。”

貢春樹等聽了公冶短的名字,已經忍不住先笑起來。

章秋谷又道:“那公冶長能聽得懂飛禽的語言,不料這公冶短也有一個絕技,就是能通獸語。公冶短的住房隔壁,是個磨豆腐的磨房,養著一個驢子,每天四更起來,給這驢子上了籠頭叫他磨麥子。不想有一天,這驢子忽然帶著籠頭亂蹦亂跳,高聲大叫起來,叫得驢主人惱了,掄起鞭子狠狠的打他。誰知任憑主人怎麼打,驢子還是不停地叫。這驢主人詫異得了不得,連忙到隔壁去請了公冶短來,和他說了,要他聽聽這驢子說的是什麼話。公冶短走到驢子身邊仔細聽了一會,驢子還在那裡昂頭甩尾的嘶鳴,似有得意之狀。公冶短聽了,搖了搖頭,側耳再聽一回,依然不懂。公冶短焦躁起來,搶過一根鞭子。”

章秋谷說到這裡,走過來把手在金漢良肩上一拍道:“把那驢子狠狠抽了一鞭,口中罵道:‘你這個不要臉的畜生,放著好好的話不說,偏要學那藍青官話來。你這樣的畜生,人格還沒有完全,配說什麼官話,難道你也想學著他們那些捐官的人,報捐了什麼州縣,去到省候補嗎?”

眾人聽了,這一陣笑聲就如那春雷震耳,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話都說不出來。

貢春樹笑得不能自己,一個不留神,竟然連人帶椅子往後一仰,滾到地下,還在那裡大笑。

眾人正在笑得開懷,猛然聽見“撲通“一聲,急忙看時,見貢春樹跌在地下,一張椅子也倒在一旁。

眾人更加好笑,章秋谷連忙過去把貢春樹拉了起來。

金漢良被章秋谷的一場笑話說得他滿面通紅,又被眾人這一陣笑聲笑得渾身冷汗。想要發怒,但看到那麼多人都在笑,似乎沒有人為他出頭的意思,自己單槍匹馬,怎麼能鬥得過群狼,只得勉強忍住了,覺得自己臉上一陣陣的熱氣直湧上來,直把他氣得坐立不安,好生難過,坐在席上如坐針氈一般。好不容易捱到他們吃完了,站起身來,金漢良急忙穿好長衫,就如那籠中鳥雀,網內魚蝦,連忙別了主人飛一般的逃了出去。

這裡眾人說說笑笑,一路回去,又去打了幾個茶圍,方才分手。

到了禮拜日的那一天,王佩蘭因為章秋谷幾天不去,曉得事情有些不妙,起了一個大早,梳好了頭,竟然就直奔吉升客棧來找章秋谷。

這時約有十點多鐘的光景,章秋谷尚未起來。

下人高福進來叫醒章秋谷,睜眼一看,見王佩蘭扶著一個小丫鬟,婷婷嫋嫋的進來,就坐在章秋谷的床上,向章秋谷嫣然一笑,說道:“你可真是逍遙,好幾天都不到我那去,害得我這般牽掛!”

章秋谷笑著答道:“罪過罪過,是小生的錯。”

王佩蘭“嗤”的一笑,擰了一把章秋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