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回 女閭案群狼虎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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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卜侍郎本來想得很美,自己娶個富婆一步登天,結果這個富婆不上道兒,屢次拒絕自己,這還得了,那得找茬報復回去。於是藉著酒勁兒就來賽金花這裡鬧事了,掀桌子摔碗,一頓發酒瘋。賽金花也沒客氣,懟了卜侍郎幾句。
卜侍郎聽了小心肝就是一陣翻騰,狠了狠心硬著頭皮說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得罪了我,我也不好意思挑你的眼兒!我到要問問你,憑什麼?難道我姓卜的就不是客人嗎?”
賽金花冷笑一聲道:“卜大人你自家心裡明白,何必非要我把話抬到桌面上,說出來面子未必好看!”說著又嘆一口氣道,“這世界上還真是啥稀奇事都有,我是真真的沒想到你卜大人會有這樣一付面孔,著實讓人驚歎!”
卜侍郎聽了賽金花的話,越發暴跳如雷地說道:“你算個什麼東西,竟然敢這般的放肆!你在別人面前放肆也還罷了,如今在我面前都敢放肆起來,誰給你的膽子!尤其你竟然憑空的講出這般混話,反倒說我自己心上明白,我今天定定要請教請教,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有什麼可明白的!”
賽金花聽了卜侍郎的話,這是把以前的事情一筆抹煞,翻臉不認賬了,氣得七竅生煙,任憑她平日裡伶牙俐齒,此刻也是目瞪口呆了。穩了穩心神,方才冷笑道:“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糊塗,你自家清楚,既然你不顧臉面,我也沒必要給你留臉面了。當初你落魄的時候,是誰巴巴地跑到我這裡來,一口一個總統憲太太的叫著,巴結討好,還要我仔細把當初的情形一一說出來嗎?”
卜侍郎聽了雖然面上紅了一紅,卻仍然裝糊塗,別過臉來對著那幾個朋友說道:“你們聽聽,她講的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我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胡話!”
賽金花鼻子裡哼了一聲道:“你們做官的,是要講個臉面的,我們吃把勢飯的,也同樣要臉。一個人連臉皮都不要了,那還是人嗎?一個人有良心,日後總是有好日子的。做人要是連良心都不要了,老天早晚要讓他遭報應!你如今說出這樣的話來,拍拍自己的心口問問良心到哪裡去了?我倒要擦亮眼睛,看看你這位卜大人如何的丟了良心去升官發財!我是沒啥顧忌的,我們不過是個平頭小百姓,你卜大人要找我的茬,隨便你怎樣!”
卜侍郎被賽金花說得臉上紅一陣青一陣紫一陣,又羞又氣又怒,想要說什麼反駁她,可是又不知道怎樣說。論起口才,與這個閱歷豐富,留過洋,混跡過頂級社會圈層的賽金花相比,他別說拍馬,就是拍汽車都趕不上。想要打砸了她的房間,又怕被人知道了對自己的風聲不雅,畢竟他還掛著官職,一個朝廷命官卻跟個市井無賴一般去砸女閭的房間,被政敵知道,參上一本,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與他一起來的幾個朋友裡也有知道卜侍郎這件事情的人,知道說來說去也說不出什麼好話,沒準兒把那些見不得光的老底抖摟出來,可不是啥好事,便拉著卜侍郎說道:“你們兩個都在氣頭上,從來相打沒有好手,相罵沒有好口。依我看你們兩個好幾年的老相好,哪裡真有什麼過不去的事情,今天原本就是件小事,有什麼話以後氣消了再說就是了。”
賽金花瞪了卜侍郎一眼,對著眾人說道:“別說什麼老相好的話,我可沒這種老相好,我伺候不起這麼高貴的大人!”
卜侍郎被那幾個朋友拉著往外便走,剛好就化解了自己無言以對的尷尬,就坡下驢地跟著出去了,不過還是回過頭來對著賽金花說道:“你自己小心些,不要撞在我的手裡!”
賽金花也是氣得沒了理智,哪裡還管他什麼侍郎不侍郎,高聲答道:“我就在這裡等你,你有啥本事儘管來!”
卜侍郎還要說話,卻被那幾個朋友不由分說,推推擁擁的拉著他出去了。
賽金花連送也沒送,卜侍郎真是恨得咬牙切齒的,發誓要想個法子收拾她。偏偏事有湊巧,也是賽金花運氣邅迍,她這裡就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賽金花的院中本來有兩個丫鬟,一個叫金紅,一個叫銀翠。這個金紅,生得十分狡猾,一味的巴結賽金花,哄得賽金花十分歡喜,把她當作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一切貴重的東西都交給金紅一個人掌管。這個銀翠,卻剛剛和金紅相反,不但不會奉承,而且性情耿直,就是見了客人也是任意衝撞,愣頭愣腦的。賽金花很是不待見這個銀翠。而銀翠見賽金花這般的抬舉金紅,對自己卻是冷淡疏離,甚至呵斥教訓,就有些相形見絀,自卑起來。
這一天,有個在銀號裡管帳的山西客人,到賽金花院中來擺酒請客。
剛剛賽金花和金紅都出條子去了,沒有回來,只有銀翠在家,身上有些寒熱,睡在床上沒有出來應酬。
那客人不知道她生病,便去叫她起來,銀翠不肯。那客人本來也是個很牛逼的人物,哪裡有什麼憐香惜玉的心腸,見銀翠不肯起來,只以為是她有心怠慢自己,這氣就不打一處來,眼看著小火苗就要燒起來了。也就不管不顧地擼胳膊挽袖子,硬生生地把銀翠拉了起來。
銀翠心中大怒,也不管不顧地就是一頓狂噴。
那客人平白地受了這般頂撞,老羞成怒,那小火苗眨眼間就燎原了,跳起身來,伸出一隻蒲扇般的大手對著銀翠的左邊頰上“呼”的就是一掌。
銀翠不及提防,只聽得“啪”的一聲,粉嫩的臉上就是五個指印,紅了半邊。可還沒等銀翠反應過來,右邊臉上早又是“呼”的一掌飛來。
銀翠一連捱了兩巴掌,又羞又痛,又氣又怒,掩面大哭起來。一面哭著,一面罵著:“你要打,索性打死了我,不敢打的就是個畜生!”
那客人哪裡忍得住,再要奔上去打時,卻被那些湧進來的下人給攔住了,七張八嘴的勸解,亂哄哄的鬧作一團。
正在鬧得沸反盈天之際,幸好賽金花出局回來,連忙上前把那客人勸住。那客人的怒火還沒熄滅,大吼大叫,不依不饒的,只說銀翠得罪了他,定要賽金花打她一頓,方才肯罷休。
賽金花聽了,知道這件事情不能怪銀翠,她正生著病,不肯打她。禁不得這位西老兒一味的和賽金花胡攪蠻纏,死也不肯罷休,逼得賽金花無可奈何,只得把銀翠叫了來,當著那客人的面,輕輕的拍了幾下,又淡淡的罵了幾句,那客人方才罷了。
哪裡知道,這個銀翠平白無故的被那客人打了兩巴掌,正在滿肚子的委屈沒處伸的時候,不曾想賽金花又當著那客人的面,打了她幾下,雖說不疼,可是面子疼呀!想著流落風塵,將來終究沒有好的結局,平日裡既不得賽金花的歡心,今天又受了這樣的冤屈,越想越氣憤,越想越心灰意冷,覺得這日子沒法過了,還不如死了算了。於是,悄悄的取了一盒生鴉片煙吞了下去。一霎時便是芳魂渺渺,豔魄悠悠;閬苑雪消,高堂雲散。燈昏柝死,香銷離恨之天;月黑風悽,春冷芙蓉之府。
等到賽金花院中的人發現銀翠吞了生煙,大家手忙腳亂地想要施救時,人早已經脈息盡斷,直挺挺硬僵僵地躺在床上,嗚呼哀哉了。
賽金花慌了手腳,想要私自殮埋,不想左鄰右舍那些班子裡的人,都與賽金花不合,嫉妒她風光太盛,把別人的光輝都給撲滅了,這些日子大家都成了吃瓜群眾,就看她一個人在那裡得瑟了。如今聽得她出了人命,不由分說,竟然去官府報案了。
坊官聽到是賽金花家出了命案,心中大喜,知道生意來了,便派了幾個差役,跑到賽金花那裡去一頓歪纏,要想大大的敲賽金花一筆竹槓。
賽金花起先已經答應了給他們一千塊錢。以坊官的意思,拿了賽金花的一千塊錢也就罷了。倒是有幾個老年的差役,見賽金花答應得這般爽快,就有些貪心不足起來,要想更多的好處,攛掇著坊官要她一萬塊錢。
賽金花哪裡肯出,坊官想要嚇一嚇她,便徑直去報了刑部,刑部照例派遣差官調查驗看。
坊官以為就是報了刑部,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想恐嚇她多出幾個錢,自己完全可以撕擄得開的。不想刑部裡剛好正有一個賽金花的冤家對頭卜侍郎,虎視眈眈的在那裡等著,正在想方設法地想要尋賽金花的麻煩。如今聽到她院中自盡了一個妓女,喜得他一個高兒差點直跳到九重天上,那什麼跳高世界冠軍都是他的手下敗將。於是,這位卜侍郎連忙屁顛屁顛地就跑到刑部尚書壽少山壽尚書、盧英之盧尚書那裡一通忽悠,只說賽金花逼良為娼,將人家小姑娘凌虐至死,要重重的嚴辦以儆效尤。
盧尚書和壽尚書聽了他的話,自然授意司官叫他從嚴辦理。
一霎時相關的各部官員雷厲風行的認真行動起來,把這件事重要程度抬高成了堪比皇帝聖旨查辦的案子同一級別。不得不佩服這些官員,辦別的事情得過且過,懶散拖沓,而辦這個案子,那精神頭兒,那效率,那認真勁兒,簡直是把自己的洪荒之力都使了出來,別提多麼熱情高漲了。把銀翠面上的傷痕,說成是賽金花打的,立馬就把賽金花提到刑部監禁起來。
正是:鮫宮蜃氣,樓臺之變幻無窮;覆雨翻雲,世態之炎涼何極!
春風得意的賽金花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還有這般大禍臨頭的一天,還真是應了那句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欲知賽金花的案子會捲起怎樣的風起雲湧,咱們下回接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