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是處翻看了,指上水牌上畫的筍跟雞,“只這冬筍黃燜仔雞還罷了,這時間冬筍沒出土,最是鮮嫩,又肥;我們三姑娘一人挑幾副擔子,連日辛勞,清瘦了一圈,把這個燒一藍邊盤子,我眼見著他吃些,進補進補。”

小鵲兒如奉聖旨,過去問著柳二家的:“我們奶奶說話,你聽不見麼?”柳二家的猛可的一轉身,從泔水桶中呼啦擰出無頭無尾半邊雞,抖的泔水淋漓,道:“在這裡,就這些,都餵了狗了!”

旁邊婆子賠笑道:“這話不假,是我親眼見的。今兒我該班,早起第一個來,撞見野貓還是野狗,沒見真,只見他咬破了槅扇上的紗,鑽頭正吃雞呢。我一跺腳,他便跑了。”說了,指著頭上掛的篾籠道:“所以趕著出去買了貓嘆氣,明兒葷腥都掛裡面。姨奶奶上回要吃嫩嫩的燉雞蛋,偏生那日做澆頭用完了,今兒倒有現買的紅殼蛋呢。”

那媽媽便端出一筲箕雞蛋,趙姨娘不瞅睬,但說道:“今兒沒那胃口,把紅白湯的鴛鴦魚頭燒一個還好些。別的也不用我吩咐——三姑娘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你們該有數。”婆子媽媽點頭都說是,圍隨著送他出去。

翠墨看見趙姨娘,丟下字幅,上來問好,迎進來看茶。待書走至大案,吹一口氣在墨跡上試了,道:“幹了,我收起來罷。”趙姨娘見了,說聲“慢著”,湊來瞧看,問寫的什麼。

待書笑道:“我和翠墨加在一塊,也認不齊全,十個字有五個——他認得我們,我們認不得他!”說了,對字誦來,誦的是:

事親盡孝敬,事君貴端貞。

兄弟敦和睦,朋友篤信誠。

從官重公慎,立身貴廉明。

待士慕謙讓,蒞民尚寬平。

理訟惟正直,察獄必審情。

謗議不足怨,寵辱詎須驚。

處滿常憚溢,居高本慮傾。

詩禮固可學,鄭衛不足聽。

幸能修實操,何俟釣虛聲。

白珪玷可滅,黃金諾不輕。

秦穆飲盜馬,楚客報絕纓。

言行既無擇,存歿自揚名。

趙姨娘因說待書:“你才說不認識,這又唸的呼呼的!”待書道:“姑娘教我們幾個認字,也教我們背書。姨奶奶誤會了,這是背會了,記在心裡誦出來的,不是照著唸的。”

趙姨娘拿起字幅,湊在眼前,不知書法文意,滿口但說寫的好。隨手卷了,交小鵲送回去,“叫你三爺掛書房裡擋眼睛的地方。人靠衣裳馬靠鞍,照他親姐姐筆腳,練一手好字——充個門面!”

待書是時候來接姑娘下去用飯,上廳未見姑娘,只見一個面生的媽媽立在案下。婆子自雲夫家原籍姑蘇,姓封名聞。甄家落難,封聞瘐死獄中。這封聞家的並無己出,孤老一個,依著乾女兒窈娘過活。孃兒兩個跟著子興,隔江渡水來了北邊。

周瑞家的叫人傳了來,與封聞家的一照面,各打一個激靈,彼此打量。李紈看在眼裡,道:“周姐姐,這媽媽說,當日偷偷輸送甄府的東西來,當中有他。三姑娘找鳳丫頭商議查庫的機密大事去了,多早晚回來,也不知道,所以我請你來認認。”

周瑞家的道:“我認得他,見過他兩回——頭一回是他們三姑娘上京,他們四個女人來拜望老太太;二一回就是奶奶才說的。有一句說一句,他這話是實,並未扯謊。”

封媽媽道:“我是發心出家的人,吃齋唸佛,不打誑語。”周瑞家的聽見這話,不禁動了怒,“你說你是修行人,怎麼夥著小婊*子勾引的我們女婿有家不歸,我就不明這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