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夜三人繞過廣場,來到大雄寶殿。

神武寺的大雄寶殿高六丈,殿牆紅磚堆砌,殿頂琉璃覆蓋,四角雕著四種不同形態的古獸,口裡各含一枚價值連城的寶珠,在日光下輝煌奪目、威懾四方。

一層嫣紅地毯從十八級臺階延伸至殿門,階前八個手持降魔杵的武僧個個氣宇不凡,為首的見韓夜三人想進入大殿,把手一攔,施禮道:“三位施主,是否受敝寺之邀?若是,勞煩通告姓名身份;若不是,則請速速離開此地。”

韓夜回禮道:“這位師傅,在下姓韓名夜字未央,這二位乃我同伴,我等雖未受貴寺住持之邀,卻也是經友人指點來此,若有疑問,可向住持稟明後再做決議。”

“師兄。”左側武僧對為首武僧耳語道:“我聽住持說過,最近東方有幾撥貴客,其中一撥裡就有個叫韓夜的施主。”

為首武僧點了點頭,向韓夜豎掌道:“阿彌陀佛,韓施主,前番未明身份,多有得罪,請!”言畢,八個武僧恭敬讓出條道來,放韓夜三人入殿。

殿內真可謂內含乾坤,十六根盤龍金柱立地擎天,十八尊金身羅漢橫眉怒目,及至最裡,三尊丈六金身大佛赫然入目,那慈祥和睦的姿容令人心平神寧,內壁、殿頂、地板、藻井①上,均刻畫著諸多佛圖,形態各異、眼花繚亂。

三世佛前香火旺盛,上千蒲團縱橫排列、一直延伸到大門前,蒲團上有本寺僧人,亦有入寺香客,幾乎坐滿蒲團。

眾人前、大佛下,有一年邁老僧,身披袈裟,髮鬚斑白,面容祥和,他微微垂目給眾人講經,見韓夜三人來了,只是衝他們和藹笑了笑,繼續講解。

夜、夢二人很懂規矩地找了席位坐下,順便把薛燕也扯下來坐著,時光緩緩流逝,除了薛燕有點東張西望,三人倒也捱到了正午時分。

老僧喝了口茶水,見時候不早,便道:“善,上午的佛經老衲先講到這裡,請諸位先行用齋,午時三刻過後再繼續。”

眾人紛紛散了,唯獨韓夜三人還坐在大殿之中。

老僧頷首一笑,步履蹣跚地朝三人走來,慈祥道:“三位施主,請起。”

薛燕率先站起,揉揉發酸的小腿,對老僧一臉苦悶地道:“老和尚,你講的什麼什麼經我一句也聽不懂,快睡著啦~!”

“呵呵。”老僧德高望重,一點也不在意薛燕的無禮,雙掌合十和藹笑道:“這位女施主,老衲所講佛經,有緣人聽之在耳、明之在心,女施主並非有緣人,聽不懂亦無妨。”

韓夜也趕忙回禮問道:“請問,您是覺空大師嗎?”

“正是老衲。”覺空轉而問道:“三位施主自東邊而來?”

韓夜點點頭。

覺空端詳片刻,摸著白鬚放聲一笑,道:“呵呵呵,林施主武功蓋世、六界縱橫,老衲料想他交的朋友也非等閒之輩,今日一見,果然果然……諸位放心,來了敝寺即是上賓,少時便為三位安排齋飯住所……”

就在這時,忽聽門外傳來一陣吵鬧。

“了塵師叔,住持說了,本寺弟子未經許可均不能進殿,請莫讓師侄們為難!”這是門外那為首武僧的聲音。

“滾開!”一個粗獷聲音道:“今日看誰攔得住我!”

說完,門外傳出一陣打鬥聲,打鬥聲越來越近,直到門口。

韓夜等人沿著這聲音看去,門口已多了一人,那人看去四十來歲,脖子上掛著一百零八顆念珠,赤發虯髯,粗眉怒目,他憤然把手朝後一揮,身後幾個糾纏的武僧便遠遠飛出階下,而後他便朝殿內大喝一聲:“誰是索命閻王的徒弟!”

韓夜不明所以地一驚,答道:“是在下。”

虯髯僧扭頭一看這眉清目秀的男子,不禁氣衝赤發,朝他大步流星走來,邊走邊怒道:“好小子,我沒去找你,你倒自己跑來了!”

雲夢和薛燕一頭霧水,韓夜或多或少有些明白,而覺空卻捋須不動聲色,似乎早有預料。

虯髯僧一個箭步衝來,揪住韓夜衣襟道:“還我師弟命來!”

“阿彌陀佛~”覺空見虯髯僧動手,豎掌道:“了塵,世間種種皆有因果,該放下便該放下,而況此事與韓施主半點干係都無,莫要再動嗔念。”

“師叔!”了塵急得臉漲通紅,道:“我看著這小子就來氣!索命閻王惡貫滿盈,這小子還拜他為師,分明不是好人!以前你老對我說,莫出去惹事生非,我聽你的話!但現在他自己上了門,我如何收得住這性子?”

“了塵,過往煙雲,萬般皆散。”覺空氣定神閒地道:“索命閻王縱有再多不是,也已歸於塵土,倒是你戾氣過重,還須多加修行啊,了塵。”

“如果是這樣,我寧可不做這和尚!”了塵憤而把韓夜高高提起,司徒雲夢大吃一驚,連忙私底下催運法訣,做好隨時保護韓夜的準備。

見韓夜毫無任何反抗之意,沒過多久,了塵又把他放了下來,握拳衝覺空道:“師叔!你就如此絕情絕義嗎?慧明是我師弟,可他也是你最疼愛的弟子啊!”

韓夜聞言眉頭緊鎖,看了看覺空,又看了看了塵,心道:“原來如此,我師父確實傷了慧明禪師的性命,只是覺空住持痛失愛徒,見到仇人之徒竟還如此冷靜,若非得道高人,便是城府極深。”

如此一想,韓夜等人都看向覺空,覺空一直保持緘默,一手豎掌一手捏著佛珠輕聲誦經,良久才目無表情看向眾人:“沒錯,慧明是我的愛徒,當年慘死在索命閻王手上,老衲為此流了七天七夜的淚,明燈枯坐,苦海無邊。”說著緩緩閉上眼眸。

“聽到沒有!”了塵怒視韓夜,那熾熱目光令人無法正視,他道:“慧明師弟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大善人,佛法高深,渡人無數!你師父竟活活捏碎了他的頭顱,使他至今無法全身圓寂,如此泯滅人性的行為,令人髮指!”說著,了塵再次抓起韓夜,另一掌高高舉起,怒道:“你竟然敢認這種畜生做師父,我今日就……!”

“那就一掌把他打死在佛祖面前吧!”覺空突然怒斥一聲,鎮得了塵緩緩收回掌,靜默許久,覺空這才正聲厲色道:“慧明一心希望你收心養性,若你現在一時怒起,打死了這個無辜之人,到了西方極樂,你有何面目面對慧明?你又有何面目面對佛祖?”

“師叔……”了塵揪住韓夜的手漸漸鬆開。

覺空嘆道:“了塵,你著相了,慧明的死在世人看來或許不值,但他圓寂之時,即使軀殼損毀,卻始終端坐/臺前、手執木魚,這說明他早已放下一切,往生極樂。”覺空說著轉過身去,朝三世佛豎掌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善渡世人,慧明連死也不忘向索命閻王闡明佛法,正可謂功德圓滿,了塵師侄,你為何還未看破?”

“師弟……”了塵滿臉愧疚,踉踉蹌蹌走到三世佛面前,再三跪拜,終於虔誠地撥弄起胸前念珠,望著佛像道:“阿彌陀佛,佛祖在上,弟子先前戾氣太重,失禮於韓施主,此刻再不為難他。只是索命閻王作惡多端,雖已入土,但還望韓施主早日與其脫離師徒關係,免得遭人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