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那個野丫頭不見了,村民們一時還有些不習慣,不過現在乖巧模樣的喬晴兒更討人喜歡,鄰村更是有人前來說媒,喬楊都給推脫了。

喬晴兒就這樣安心地為張靖織衣縫鞋,一連幾個月,已是做出了好幾套,只是古來征戰,家書抵萬金,喬晴兒一直沒收到書信,也不知道這些衣物該往哪裡送,只好留著。

衣服越做越好看,卻也越留越多,直至第二年春,方才來了封書信。

張靖先是一通報喜,說是我軍連戰連捷,攻城拔寨,大破遼軍,如今已攻克雲州,自己表現優異,入了楊業軍中,成了十人長;而後又寫了些兒女情長的佳話,簡而言之便是,甚是想念。

收到書信後,喬晴兒高興壞了,把所有衣物都打包起來,恨不得現在就立刻進城投給驛站。

“老漢,你明天進城嗎?”

喬楊看出了女兒心思,嘆了口氣,說道:“晴兒,再等等吧。這信也不知是幾月前的了,行軍打仗,哪可能會長期停留一地,你這般寄去,張靖是收不到。再等等,既然這麼快攻下雲州了,這場仗離結束應該也不遠了。”

“哦。”喬晴兒有些小失望,不過能收到書信她還是很開心,反反覆覆的看著。

“老漢,應州是哪,雲州又是哪?”

……

春雨淅淅瀝瀝,泥濘了山野。

本該是春耕的大好時節,可十里八鄉都是愁雲慘淡,人們沒了心情去耕作。

這天,大林城裡來了訊息,說是我軍大敗,傷亡慘重,今已退回河西。

喬晴兒得知訊息後,拋下了店鋪生意,跌跌撞撞來到墳冢前,一路上摔了好多跤,渾身好多處染了汙泥,她卻沒有在意,而是徑直跪下,乞求二老保佑張靖。

雨打溼了喬晴兒的衣衫,她瑟瑟發抖,既有身冷,也有心冷,可她是那般虔誠,跪在那裡唸叨著,一點也不在意。

師藍悄悄挪動了樹枝,為她遮住雨絲。

看到女孩的模樣,師藍也泛起了不開心的情緒,這一幕是那麼的相似,將軍府的那個雨夜,她也是這般,好在她有阿爺,才不會覺得這個世界是冰冷的。

那這個女孩的阿爺又在哪裡?

許久,喬晴兒終於堅持不住了,身子一歪摔倒在泥水裡。

師藍一驚,晃動著樹枝,卻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也沒人教過她。

慌亂間,師藍忽然想起了阿爺在那個雨夜是緊緊抱著她才不感覺到寒冷的,可現在的自己怎麼做得到?樹枝如何搖晃,卻也夠不著地上的人兒。

難道要變回人嗎?可現在離十八年之期僅剩一年了,十七年過得如此之快,是因為她是樹,現在變回人,又要等漫長的一年嗎?

“師藍,以後要做個好人,知道嗎?”大小姐摸著師藍的頭說道。

“大婆,什麼是好人啊?”

“好人啊,就是善良的人,他人有困難的時候,能幫助就幫助,即便不能幫助,也不要去嘲笑和鄙夷。這個世道啊,好人太少,這是不成的,大婆覺得你不是一般人,以後定能做不一般的事,所以啊,你一定要做個好人,知道了嗎?”

“師藍知道了。”

一陣微風盪開,大榕樹不見了,連同墳冢前那棵小樹也不見了,僅留下了大小不一的坑洞,雨水倒灌,很快就將其淹沒。

師藍穿好衣服,背上書箱,在樹林中一路小跑。

嗒嗒的踏水聲傳開,像是精靈驚擾了沉睡的森林,一瞬間彷彿所有事物都活了過來,風聲,雨聲,鳥鳴聲,樹葉沙沙聲,又或是樹葉間隙透下的形成的光影……一切交相輝映,似乎只為師藍指明前路。

喬晴兒感覺到自己被抱起來了,很努力的想睜開眼,可用盡了力氣,也只是微微拉起了一絲眼簾。

朦朧中,她看到了一道身影,那身影戴著草帽,看不清模樣,可只是片刻,那臉龐似乎清晰了,那剛毅的神色,是那麼的熟悉,從小相伴的熟悉,朝思暮想的熟悉,她不禁喊出了那個名字。

“靖哥。”

說出這兩個字後,似乎力氣終於用盡了,側倒在師藍的肩膀上,喬晴兒感受到了柔軟以及溫暖,嘴裡露出了笑容。

師藍沒有聽清女孩說什麼,只是抱著她,一路小跑回到了木屋。

如今木屋已經變樣了,不再是十七年前那般陳舊,裡裡外外似乎都換了一遍,師藍已經認不出來了,感覺好似走錯了地方。

屋裡沒有人,師藍只好將女孩放在床上,將被子蓋好。

女孩臉頰彤紅,鼻息粗重,師藍能感受到她這不開心的情緒,就學著大小姐那般去摸摸她的頭,嘴裡說著“沒事了”,可許久女孩還是這般,師藍只好放棄了,扭頭看向窗外。

春雨依舊,天色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