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

周圍的副將、小廝們都嚇壞了,紛紛喚著,長奉離得近,更是急忙扶住薛鎮,高喊吩咐旁邊的人道:

「快去請衛大夫來。」

鎮北將軍府有段日子群龍無首了,薛鎮如今安然回來本是給了眾人定心丸,但大家一見薛鎮如此,當下又亂了,尤其是幾個副將,竟不如長奉一個小廝冷靜。

薛鎮一陣眩暈,靠著長奉站穩後,抬手示意他們不必緊張,但不說話,只邁著沉重的步伐,沿著被雪薄薄蓋了一層的石板路,慢慢向後院自己的房間走去。

長奉小心翼翼地扶著他,想要勸,又不知根底,不敢算勸。

難過嗎?薛鎮自問。

他之前與太子相厚,並不忌諱來往的時候,與褚睢見過幾面,探討過幾次學問,但不過君子之交,不算熟稔。

後來因著建隆帝疑心漸濃,為了避嫌,他有意遠著太子,與太子府的人自然沒了很多交集。

東宮中他曾熟悉的人,被建隆帝趕了個七七八八,連關先生離京南去的時候,他都沒去相送。

而後來新被安排進東宮的人,他只剩認識個臉了。

不但是太子府。

他在廟堂上行走時,先是換職太多,走的部門都是蜻蜓點水,因此和哪個大臣都認識,但和哪個大臣都不相熟。

還是到了鎮北軍之後紮下根來,他才結交了些人,但也少有達官顯貴。

既然是萍水相逢,泛泛之交,那自己為大局如此輕易斷了褚睢的生死,不該難過才是。

可他,很難過。

他說自己很討厭陳、鄭兩國行事不磊落,但他的算計卻使在這等地方,真是無趣討厭。

天地之間,雪依舊飄落,變緩變輕,連風都小了。

風雪總有停的時候,但風雪之中發生的事情,風雪之後的寒冷,卻永遠不可能抹去。

薛鎮低頭看著自己在雪地裡,踩出一個又一個的腳印。

「只有那個傻丫頭……」他忽然喃喃道,「才會覺得,才會覺得……都平安,便不會死人了。」

她連得罪了自己的蔣督使都不肯傷害。

但怎可能不死人呢?

今天聖旨到來的時候,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很震驚,彷彿在問他怎會平地波瀾似的。

薛鎮只當沒看見,也無法告訴她,今後若再無事便罷,再稍有波瀾,自己便是會被最快犧牲掉的那個,不可信之人。

畢竟君王,怎麼敢再相信一個得了血詔都不奉旨,還掌握著兵權的人呢?

就連太子,今天或許還能感激他的選擇,但將來登上大寶,處境一變,看他的心態也會變成帝王之心。

人要平安,要不選邊站,要不誰也不站——道理他懂,但他不喜,不想,不肯。

就如李月嬌想讓大家都活著的心思一樣,他此番行事也有點兒,傻氣。

就為這點兒傻氣,讓他落到個能以閒散侯爺之身,平安度日都算燒了高香的境地。

不過是,不忠不義而已。

只是即便他不忠不義,無論現在還是將來,至少,他都能保住另一個傻子的平安。

「長奉,讓人去把庫房裡的好毛皮,料子,還有炭火等物,」他忽然吩咐,「挑出好的,給夫人那邊送去。」

「……世子,之前送過了的。」長奉不大樂意地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