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嬌與雲團、福年在鄰居們的注視與議論中,走出捲起一陣狂風的巷口,眼前便個極開闊的十字路口。

昨日入城時,李月嬌便有了種安化郡很闊達的感覺,今日身在其中時,那種感覺更加明顯了——連路上店鋪的門臉瞧著都比京城寬很多,店與店之間疏朗地排列著,且並不整齊,與京城中常見的鱗次櫛比全然不同。

路上行人形形色色,男女皆有,個子普遍高大,北地此時天雖不算十分冷,但因為風大,所以已經有百姓換上了夾襖,袖著手;且北地人性子闊達,只要有二人以上同行,不論男女都是朗聲說笑,大步疾行,比得李月嬌這等在京城時已算身量高挑、活潑大方的女子,在此處都像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了。

因著格格不入,所以李月嬌瞧他們有趣,路人瞧她也新鮮,走過她的時候,只偷眼看著,不敢大聲說話。

李月嬌被人瞧得不好意思起來,有心想學那般大步走,奈何沒走出多遠就先累了,只能放緩腳步自嘲笑道:“唉,人說邯鄲學步,就是我現在的樣子吧?”

雲團和福年都被她逗笑了,雲團小聲道:“小姐要是回到京城也這麼走路,定然又要被人笑的。”

李月嬌左右看著北地風光,心中只有歡喜,輕聲道:“我才不怕人笑呢。”

嫁入安陽侯府三年,她常常被那些高門貴女嘲笑,早就不在意了。

三個人說著話,李月嬌走到了一處賣胭脂水粉的小攤前。一眼看去,都是極普通的貨色,還有許多京城三四年前流行過的過時樣子,挑不出什麼好的來。

不過李月嬌還是撿了個色澤可用的胭脂,讓雲團付錢的時候,笑眯眯地攤主:

“嬸嬸我問一下,這附近哪兒有工匠作坊?”

那攤主大娘瞧她打扮不俗,但說話和和氣氣的,不敢當尋常人看,本是奉承的,可聽她問了這話,大娘猶疑了一下,才道:

“我看夫人是新來的吧?其實城裡最好的木匠鋪還是城北的天工巧,他們家木料好,做得也比別家快些,不操心,只是更貴些。”

李月嬌聽得仔細,深深看了她一眼後,笑道:“太遠了,我想近些的地方。”

大娘默然片刻,壓低了聲音道:“夫人,這條街再往前是馬市行有個三岔口,再往東拐連著有幾間木匠鋪呢,是離著近的。不過……肯定不如天工巧。”

大娘的話意有所指。

李月嬌只當沒聽出來,嘴甜口乖地道了謝:“我知道了,謝謝嬸嬸。”

說罷,她讓福年拎著東西,往馬行市的方向去。

“夫人,小的聽那大娘的話,那天工巧怕是不一般。”福年是在機巧閣做學徒的人,經的事情也多,離了胭脂攤後,便低聲對李月嬌道。

李月嬌點點頭:“恐怕是欺行霸市之輩吧。”

雲團聽了二人對話,才後知後覺怎麼回事,咋舌道:“這……欺行霸市到賣胭脂的人都知道?”

李月嬌一笑。

如此,只能說明天工巧背景不一般吧。

三人又走了一會兒,便到了家書齋前,李月嬌買了些最普通的松煙墨、三捆黃麻紙、以及一套《會考新編》後,趁著雲團結賬時,她又問了書齋小夥計類似的問題:

“哥兒我問問你,咱們安化郡可還有很好的木匠?”

書齋小夥計聽她問得和氣,又是買墨買紙,還買科考才用的經書,只當她是某個遊方學子的夫人,笑性道:

“夫人若是往北城去,那裡有家店鋪叫天工巧,裡面都是些老工匠,做傢什是最好的,我們書齋的這套櫃子便是主家請了他們做的。”

“啊,”李月嬌看了看那一聯排已經舊了的古樸櫸木書櫃,含笑點頭,“我曉得了,多謝哥兒了,可是……城北有些太遠,我著急用,可有近些賣現成傢俱的木匠鋪?”

小夥計遲鈍了一下,建議道:“天工巧也有現成的傢俱,加了錢當天就能送回的,夫人還是去那兒的好。”

李月嬌抿嘴一笑:“這樣啊,好的,多謝哥兒了。”

說罷,她依舊由福年拿著東西,又離開了書齋。

就這樣,這半頭午的時間,李月嬌進了五六家店,雜七雜八地買了好多不要緊的東西,而每買完一樣東西,都要問問店家木匠鋪、好木匠、木料商人、費用幾何、北地慣用的傢俱樣式之類的話。

而眾人的回答,無一不是:“天工巧的工匠、技藝、木料,都是最好的,夫人別嫌棄遠,便去那家吧。”

不過當然,憑李月嬌這樣的品貌,又總問類似的問題,自然更惹得眾人側目,暗忖她到底要做什麼?

而李月嬌問了聲勢浩大地問了半天,卻連最近馬行市都沒走到,只就近進了路邊瞧著最氣派乾淨的一家二層食店,在一樓尋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後,嘆了一聲:

“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