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嬌兒跟著紫燕,沿柳蔭之下的蜿蜒石子小徑走到頭,轉過個假山,再過一條遊廊,便到了清風小院。

清風小院內有十來間屋子,外面的圍牆卻非石磚,而是竹籬笆,其後有個涼亭,整體在攬月湖邊,與正在宴會的朝暉閣相望,還能隱隱聽見那邊的戲音,婉轉悠揚,因為不真切,更添了三分情致風景。

李嬌兒抬頭看過去,果然就看見亭子裡有幾個宮女,簇擁著一位頭戴翟冠的婦人坐著。

她忙收回目光。

紫燕在小院之前停步,禮道:“夫人,娘娘就在亭中,奴在這兒等夫人。”

“有勞女官。”李嬌兒說罷,穿過小院,走到了亭中。

亭子之外站著四個內監,看見李嬌兒過來忙攔住她,其中一個內監對著亭內道:“娘娘,安陽侯世子夫人李氏求見。”

亭內,正閉目讓人按著頭的皇后聽見,睜開眼睛,含笑道:“讓她過來吧,你們先退下。”

亭中的宮女和亭外的內監施禮應是,紛紛退到清風小院之外,只有兩個貼身服侍的奉茶宮女,站到亭外不遠處,隨時等著招呼。

李嬌兒走入亭中,依著規矩施了全禮,恭謹道:

“妾李氏見過皇后,恭賀娘娘福如東海,千秋平安。”

皇后笑著抬手,柔聲道:“起來吧,過來坐到我的身邊。”

皇后姓詹,本為將門之後,聽說年輕未嫁時也會舞刀弄槍,但李嬌兒認識的詹皇后,說話非常和氣,待人也溫厚。

只是說話時,會有些她說不清的,不容拒絕的霸道。

李嬌兒起身,順從地半坐在她身邊,依舊低著頭,顯得很恭順。

皇后今日穿著的是鳳袍禮服,但禮服邊上,依舊是富貴吉祥,花團錦簇的牡丹。

其實,她嫁入侯府三年了,進宮見皇后也有二三十次了,可除了初嫁時入宮,被捏著下巴瞧了半天的臉那次,隱約看清過皇后的長相,其他時候,她看得最多的,只有詹皇后的衣服上,各種各樣的牡丹。

說隱約看清過皇后的長相,是因為皇后捏她的臉,品評她的相貌的時候,她都垂著眼睛——仰面視君是大忌諱,所謂帝后一體,她不過是區區外命婦,勉強算皇家的親戚,還是少犯忌諱吧。

詹皇后看慣了人在她面前的恭順,但像李嬌兒熟了仍膽小的,還是少見的,未免好笑。

她好像每次進宮,都不敢抬頭,以至於詹皇后懷疑若她們在民間見面,這位夫人能不能認出她來。

可瞧著她害怕,舉止竟意外大方,並沒有束手束腳的侷促之感。

她想著,平和道:“此處只有我們兩人,你不必這般小心規矩,方才在那邊鬧一場,還沒累?”

李嬌兒依舊低著頭,也沒有什麼揪帕子、手腳無處安放的小動作,只應道:

“今日是娘娘的好日子,妾開心得很,怎麼會累呢?”

詹皇后被她逗笑了。

“傻話,吾都累了,何況你呢?”

李嬌兒奉承著說道:“娘娘是有福氣的人,今日想必是高興得累了吧。”

詹皇后笑出聲來:“這孩子……我記得這御仙園是你家外曾祖父的設計手筆?”

“是。我外祖父在世時,常說外曾祖感懷高祖青眼,聖恩難忘。”李嬌兒道。

“這就是家學淵源吧,”詹皇后嘆聲,正色道,“所以你才能做出那掌中珍,吾,當真要謝謝夫人。”

李嬌兒聽她說得這般鄭重,心慌,忙起身禮道:

“妾不敢當,不過是微末小技罷了,算不得什麼。”

“你這孩子,怎麼總如此客氣?”詹皇后親自將她拉了起來,託著她的下巴讓她抬頭,“以後同吾說話時,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