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嬌兒嫁入安陽侯府三年,見到的孝惠公主總是慈和,大度,能說愛笑,深得周圍人的敬重。

即便是脾氣火爆,但孝惠公主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更不會動輒打罵人,御下也頗為寬和,手也松,時常賞賜。

並不像個出身尊貴的郡主。

李嬌兒是第一次,看見起了殺心的孝惠郡主。

幾乎是出於本能的善良,她對著孝惠郡主脫口而出:“郡主,那孩子畢竟是世子的……”

她是打定主意要與薛鎮和離的,便是郡主也不能讓她改變主意。

縱然她感動於孝惠郡主的種種,但稚子無辜。

薛鎮做錯的事情,為什麼要怪在個襁褓嬰兒的身上?她也不忍讓孝惠郡主的手沾了這樣一個嬰孩的血。

孝惠郡主卻打斷了她的話,看著她,笑得如往常一樣慈和,感慨道:“可真是個傻丫頭。”

李嬌兒知道自己將話說急了,許惹了她生氣,便不說話,只抿著嘴,堅持地看著她,目光裡流出了懇求。

“你啊,打扮得太素了,我還記得你初嫁過來的時候,穿的那身紅嫁衣,蓋頭掀起來的時候,可真好看,連娘都說,你是她見過的,京城裡最好看的姑娘。到今天,是平安對不起。”孝惠郡主抬手,理順李嬌兒耳邊的碎髮,柔聲說著無關的話。

平安,是薛鎮的乳名。

李嬌兒堅持又不安地坐著。

“他的父兄是我的丈夫兒子,我怎麼會不心疼他落下的心病?只是我見過有人在不公中,怎樣活得性情大變,變得人憎狗嫌。可是嬌嬌,你沒有。這三年我看在眼裡,看得清楚。瞧瞧,都受了那婦人如此的委屈,你還在意那孩子的生死呢。”

“所以嬌嬌,他的心病,不該委屈了你。因此我活著一天,就不會容許他納妾收人,沒有子嗣又如何?薛家又不是死絕了人口,大不了過繼。”

“但嬌嬌你需知道,我不喜歡陳娘子、不接受那個孩子,也並非單純為了你。而是安陽侯世子的長子,決不能有個罪人,甚或是別國探子的母親。”

李嬌兒心猛得一顫,不可思議地看向孝惠郡主。

孝惠郡主看她的目光,卻更柔和了。

“嬌嬌,你要記住,就算男人三妻四妾尋常,就算男人比女子處世輕鬆,但總有不許他跨的一條死線,跨過去了,安陽侯府,親家,你我,都可能萬劫不復。”

“媳婦,夫妻二人同氣連枝,他若真的犯了該死的罪,不論他平時怎麼對你,刑場之上你都要和他一同承受,那多划不來?所以不該心軟的時候,心軟不得,你可明白?”

孝惠郡主平和地,將這點兒道理掰開,揉碎,說給他聽。

李嬌兒赧然垂首。

她瞞著孝惠郡主陳娘子的事情,但她卻以一個長輩的姿態,認真地教她道理。

以前,她總覺得郡主婆婆能活得這般快樂,是因為有強勢的母親,有愛她的丈夫,有出息的兒子,所以即便是中年遭遇喪夫、喪子之痛,她也能走出陰影,無憂無慮。

可在眼前這一刻,李嬌兒真切感受到了眼前的中年婦人,是皇室養出來的郡主,是經歷過先帝時明爭明搶,屍山血海中求生的郡主,縱然面上平靜,心中也已經根據種種古怪,把事情想明白了。

而她啊,只想著和離,就沒想過陳娘子的身份、那孩子的身份,會不會讓她受牽連之類的事。

她可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李嬌兒輕聲道:“是,媳婦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