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庭院中,只有李嬌兒帶著憤怒的壓抑呼吸。

她是在威脅他嗎?她自己都理不清眼下的情緒,但她已經明白自己那悲憤至極的話在薛鎮心中,還沒有立刻砸碎了掌中珍的威脅大。

偏無論是自幼父母的教誨,還是猜測的那些原因,都讓她無法不顧大義之名,任性而為。

薛鎮沒有繼續說話,直到李嬌兒的呼吸聲無可奈何地平靜了後,才緩緩道:

“懷璧其罪,離了安陽侯府你打算如何應對?令尊,機巧閣……李嬌兒,你護得住誰?還是你想帶著一身技藝,投到陳國去?”

說最後一句時,薛鎮目光忽利,守邊三年的少年將軍在這一刻,沉穩剋制的情緒面具被他親揭開一絲縫隙,對著他名義上的妻子,流出絲威懾的殺意。

最為誅心。

李嬌兒氣得打顫。

薛鎮這方看向她氣得發紅的臉龐,將掌中珍拿起,嘲弄道:

“夫人,為夫所言才叫威脅。現在你說說,是本世子食言,還是夫人離不得我?”

李嬌兒咬著唇,攥著拳頭,指甲深深扎進了掌心中。

薛鎮的話讓她無法反駁。

自己空懷技藝,藏著母親留下的手札,在當今情況下,確如稚子懷寶入鬧市。

陳國人既然盯上了自己,一次不成,還有二次、三次……而仁心堂與機巧閣不過是升斗小民的買賣,哪兒有實力對抗一國之手段?

那被逼到最後,自己又能做什麼?是帶著親友赴死?還是被迫事敵?亦或者將母親留下的手札拱手讓人?

正因為薛鎮說得都對,李嬌兒就才會不甘心,才會憤怒。

自己自以為天高任鳥飛,但她不過是被薛鎮放出來引陳國上鉤的風箏,全家性命如絲線般握在他的手中。

到頭來不過自取其辱,如同笑話。

她見薛鎮又在看那些牡丹。

花花草草於他而言,都比她有些尊嚴。

可笑。

李嬌兒氣急又無奈,乾脆揪了兩個花骨朵下來,用力摔在了薛鎮的身上。

“薛鎮!你混蛋!”

薛鎮沒想到她會這樣發脾氣,臉色都僵了,不可思議地看了眼落在地上的花骨朵。

真是的。

他說得都是實話,他的婚事本就不由他做主,陳國本就對她虎視眈眈。

她不像是蠢到想不通這些的人。

為了這滿院子的牡丹,他還是離開得好。

“母親說你若不回家,她便不吃飯。我知你現在不快,但皇后千秋宴之前,你便回來吧。”他說著,又將個簇新的銀製哨子放在了桌上,“這個你收好。”

說罷,他抱著掌中珍,轉身離開。

李嬌兒看著他的背影,再也忍不住,先是默默流淚,緊接著伏在石桌上,嗚嗚咽咽地哭了出來。

她可真幼稚,真蠢啊,自以為可以借陳國之事拿捏薛鎮,卻忘了他的出身、他受到的教育、他在廟堂行走時要用的心計,是她想象不出的。

她懶散了十八年的性子,怎可能贏他?

可是,可是……她不甘心自己的後半生,都被這樣薄情寡義的人控制。

李賦、雲團、鄭小西等人都在前面的藥店,見薛鎮剛從後院出來,後院便傳來李嬌兒連綿啜泣的哭聲,也顧不上攔阻薛鎮,忙衝到後院去瞧為什麼。

而薛鎮聽著李嬌兒近乎絕望的哭聲,心中忽有種連他自己都詫異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