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鎮走入堂中,最先入目的那套藥櫃依舊半舊的,而非他聽說的,李嬌兒前些日子新打的那套水曲柳的。

他仍記得有次聽見李嬌兒和母親說,李賦那人敝帚自珍,用慣的東西總不肯丟掉。

母親還笑說:“親家是念舊,重情。”

薛鎮收回思緒,剋制著噁心的不適。

又有何用?小情小愛,卻失大節。

他斂容,對著仍在那兒坐著看醫書的李賦拱手禮道:

“岳父,安。”

語氣不親熱,只餘恭敬。

李賦聽見他的稱呼,哼笑一聲,目光微微上抬,越過書頁瞟了薛鎮一眼,便收回目光,繼續看書了。

他著實有心想要罵他兩句,可他性子和氣,揹著都不會罵人,何況當面?

女兒方才勸他莫要爭吵,大約並非怕他與薛鎮衝突,而是怕自己嘴笨,吵不過再氣到吧。

所以他尋思很久,決定乾脆不理他,晾著他。

女兒已經決定,那他與自家今後再無瓜葛。

薛鎮見他如此,不以為意,而是回頭問鄭小西:“世兄,夫人呢?她與我約好今日相見。”

鄭小西已經回到了櫃檯後,繼續整理著藥方,聽他問,指了指隔開前店後院的藍色簾子,淡然道:

“大妹妹在後院,世子自便即可。”

薛鎮不再多言,只對著李賦一拱手,便往後面去了。

李賦這才不高興地扭頭,看著薛鎮的身影消失在那晃動的簾子後,有心想去聽他要說什麼,但想起女兒的話,到底沒動,只能負氣地對鄭小西道:“去打水,等下把門前給洗了!”

鄭小西將藥方放到抽屜中,無奈又好笑道:

“是。”

*

薛鎮到了後院時,李嬌兒仍在和雲團說話。

看見薛鎮進來,李嬌兒站起身,對著薛鎮一禮:“世子。”

她不讓雲團去倒茶,更不讓座,使了個眼色讓雲團退下,自己將手搭在掌中珍上,平靜問他:“世子,掌中珍已成,我的和離書呢?”

她看見薛鎮外罩的褐衣之下,是硃色官衣的領口。

這個時間不當是剛下朝,想是因為昨夜的事情,今日他領人巡街、查訪,忙得來不及更衣,因此現在來她這兒,就外罩了件城門營軍士的便服,省得太打眼。

但李嬌兒沒問他昨夜究竟為何,不問她能猜到,問了他也不會說。

薛鎮沒有過來拿,而是站在臺階之下,也在看著李嬌兒。

女子髮髻上簪著蓮花釵,戴著瓔珞項圈,穿著家常半舊的粉衫,鵝黃色的裙子,做工普通,衣裙上的繡花亦是最尋常不過的。

可她膚白,眉目大氣,容色秀美,還總愛笑,因此就算再尋常的衣物,她穿著仍讓人忍不住多看看。

無論是之前的瑟縮討好,還是如今的疏遠平靜,她都有讓人想多看看的衝動。

不過薛鎮已經收回目光。

打從他走進仁心堂,噁心病就又開始犯了。

他的目光落在那十餘盆牡丹花骨朵上。

不像培育賞玩之用的,開出來大約也是單瓣,與山野中長成的差不多。

他心中品評著,口中道:“母親回府了,她知道了我們的事情,很不高興。”

孝惠郡主怎麼這時候回來了?

李嬌兒亦覺疑惑,但別過頭去,不去接他的話:

“世子答應我的,大丈夫一言既出,不該食言。將和離書給了我,我才好安排我留在貴府上的人和東西。”

貴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