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驚險喧譁,自然波及了與鴻臚客棧隔著三條街的仁心堂。

當夜京城便戒嚴了,待到白天的時候,京兆府的衙役、城門營的褐衣人,三五結隊在每一條街上巡邏,吆五喝六地,盤查來往的行人,沿途搜尋各個商戶店鋪,鬧得沸反盈天。

拉拉雜雜的訊息更亂糟糟,一會兒說是鴻臚客棧被燒了,一會兒說是死了好幾個來給皇后賀壽的使臣,一會兒又說是有刺客殺了許多人。

沒個定論,只讓人更恐慌,百姓們個個關門閉戶躲難,不得不出門的,在路上也繞著衙門的人走。

如此境況,李賦更不讓李嬌兒出門去了——前日她被人劫持的事情,讓他這兩天都做噩夢呢。

但父女二人都不放心機巧閣那邊,鄭小西便自告奮勇地去了機巧閣,但一盞茶功夫的路,鄭小西快一個時辰才回來,後面還跟著京兆府衙門的人,虎視眈眈地見他進了仁心堂,又進來搜查一番,才離開了。

好在他們知道這是安陽侯世子夫人的孃家,因此沒破壞或者順走些什麼。

李賦並不關店門,只問過機巧閣那邊平安,就長吁短嘆地,感慨又不太平起來。

“上次這等亂象,還是你……世子父兄出事的時候。”李賦道。

他本想說“你公公大伯”,轉念一想,忙換了說法。

李嬌兒直覺昨夜客棧發生的事情,與她以及掌中珍有千絲萬縷的聯絡,心中愁緒萬千,可不好對李賦明說,只強打精神順著父親的話道:

“爹莫要擔心,咱們問心無愧,關上門過自己的日子就是了,不會有大事的。”

李賦仍是愁眉不展。

與李嬌兒的外祖家一直在大昭,起於斯興於斯不同,他家在前朝時便世代行醫,後天下大亂,舊都被濫殺之人佔領,他家一支因不願效命於民賊,乾脆逃到山野間避禍。

李賦生於山野,十二歲時方違背族中意願,孤身投入大昭,從此安身。

相較於生於太平的女兒,見過外面亂世不定的李賦,知道大昭自起兵至今,歷六代有今日所轄之地太平,萬民歸心的景象,確是可問鼎中原的態勢。

但態勢並非定局,天下一日不歸一統,那眼前的平安便可能隨時傾頹。

可自古,越到這等將定之時,越易有亂象。

他甚少和女兒說起外面的亂世慘象,今日也是如此,更何況李嬌兒如今還煩著和離之事,他更不想嚇到她了。

於是,李賦亦強裝笑容,道:“世子今日果然會來嗎?”

李嬌兒點點頭。

“他會來的,就算為了掌中珍,他也也會來的。爹,他來了你不要和他吵,讓他到後院來就是了。”她勸慰道。

“我曉得。”李賦也安慰女兒,“你先去後面歇著吧,有事我叫你。”

“是。”

*

今日雖不太平,可天氣很好,陽光暖風,不冷不熱。

李嬌兒坐在小院一角的石桌前,將掌中珍放在石桌上,對著它發呆。

不一會兒,雲團抱了兩盆將開未開、不大壯美的白牡丹出來,見她坐在陰涼處發呆,將花放下,道:“小姐怎麼坐在這兒?再吹了風。”

李嬌兒回過神來,看著那兩盆花問:“你倒騰它們做什麼?”

“六哥讓我把這些牡丹搬出來曬曬太陽。”雲團放下花,去給李嬌兒端了茶水來,又繼續去搬花,還和李嬌兒道,“老爺不知道研究什麼新藥要用丹皮,還得是親種的,好不麻煩。”